青木病院事件的后续,比林悦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虽然“医生怨灵”已被净化,但医院本身残留的庞大怨念,如同一个巨大的磁场,依旧在吸引着各种不干净的东西。高桥课长最终决定,在彻底“净化”完成前,将医院永久封锁。
而这“净化”的工作,自然又落到了林家万事屋的头上。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林悦带着林守,再次来到了青木病院。这一次,他们不是来紧急救援,而是来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小守,你的任务,不是战斗。”林悦在出发前,认真地嘱咐道,“你的任务,是‘诊断’。找出那些怨念的根源,判断它们的性质。爸爸来负责‘治疗’。”
“嗯,我是‘见习医生’。”林守乖巧地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如同两位巡视病房的医生,一步步走过空旷的走廊。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林守的灵视变得更加敏锐。他能看到,那些残留在墙壁、地板、器械上的,是深浅不一的“情绪残影”。有病人的痛苦,有家属的悲伤,还有……一种极其顽固的、属于医生的“悔恨”。
这些“悔恨”的残影,大部分都源自于那个已经被净化的医生怨灵。但林守敏锐地察觉到,还有一丝更深、更沉的“悔恨”,隐藏在医院的某个角落,并未消散。
“爸爸,这里还有一个‘病人’。”林守停在了一间位于地下室的、标着“标本室”的门前。
这间标本室,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冷。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但早已锈迹斑斑,一推就开。
里面,陈列着各种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标本,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旧式军装、身形高大却佝偻的灵体。他没有看林悦父子,只是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一张手术台,手术台上,空无一物。
但他仿佛能看到什么一样,正伸出虚幻的手,徒劳地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手术。
他的口中,不停地、用一种沙哑而急促的语调,重复着几句话。
“快!止血钳!”
“血压在下降!坚持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他的身上,没有其他怨灵的暴戾与疯狂,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心碎的自责与疲惫。
“这是……战地医疗怨灵。”林悦看着那个身影,低声说道。
在战争年代,许多军医因为目睹了太多死亡,尤其是在资源匮乏、无力回天的情况下,会产生巨大的心理创伤。这种创伤,在他们死后,会化为执念,让他们永远地停留在那个“战地医院”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场失败的“手术”。
这个青木病院,在二战期间,曾被临时征用为后方医院。显然,这位军医,就是在这里结束了他的一生。
“他很痛苦。”林守看着那个灵体,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一直都在道歉。”
“因为他认为自己失败了。”林悦叹了口气,“对于医生来说,没有什么比无力挽救生命更痛苦了。”
直接净化他,很简单。一张强力符箓就能让他魂飞魄散。
但那,不是“治疗”,而是“抹杀”。
林悦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想知道,这个拥有“小神明”之称的孩子,会如何“诊断”这位特殊的“病人”。
林守没有拿出符箓。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军医的背影。
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拿出了几张纸和一支笔。
他低下头,开始认真地画画。
他画的,不是符,也不是什么法阵。
他画了一个小小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一个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士兵的脸上,带着微笑。
然后,他又画了一幅画。画里,那个士兵已经康复,他脱下军装,正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和他的家人一起,在公园里放风筝。
林守画得很慢,很认真。他用最稚嫩的笔触,去描绘一个最温暖的结局。
画完后,他走到那个军医身边,将那两张画,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
“医生先生。”林守用最轻柔的声音说道,“您看,他没事了。”
“您没有失败。”
“他回家了。”
那个一直在重复着手术动作的军医,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虚幻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手术台上的那两张画。
他的目光,落在画中那个微笑的士兵身上,落在那个幸福的家庭上。
他那双被悔恨和痛苦填满的眼睛里,第一次,流下了两行清澈的、带着光的泪水。
“……回家了吗……”
他沙哑地,吐出这几个字。
“嗯,他回家了。”林守肯定地点了点头,“您也可以……休息了。”
军医看着林守,看着这个如同天使般的孩子,他那佝偻的背,似乎在瞬间挺直了许多。
他对着林守,用尽全身的力气,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的身体,化作无数飞舞的、绿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飞向了窗外,消失在灿烂的阳光之中。
标本室里,那股沉重的压抑感,一扫而空。
林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他原以为,儿子的天赋,是强大的“净化”之力。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林守最强大的天赋,不是毁灭,而是“创造”。
他能创造出,那些迷失的灵魂,最渴望看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