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位沉默的画师。它从不言语,却用最细腻的笔触,在每个人的生命画卷上,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又是一年樱花季。
林家的庭院里,花开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绚烂。林樱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坐在廊下,指尖轻点,一株新栽的樱花树,便仿佛听懂了她的心意,开出了满树繁花。
枫坐在她的身边,神情宁静而悠远。她的目光,一半落在眼前的春色,一半,似乎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遥远的奈良森林深处。她的“分身”之术,已运用得炉火纯青,她可以一边和林樱讨论哪种颜色的和菓子更好看,一边“听”着九州阿苏山火山口的地脉呼吸。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那么理所当然。
直到林悦从屋里走出来,端着一壶新沏的玉露。
他走路的步伐,依旧沉稳,但背影,却不再像从前那般挺拔。阳光照在他的鬓角,那曾经乌黑的发丝间,已然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如霜似雪的白。
橘遥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她的眼角,也爬上了几道浅浅的笑纹,那是岁月赠予的、温柔的勋章。
“爸爸,妈妈。”林樱和枫同时起身。
“坐吧。”林悦笑了笑,将茶杯放在她们面前。他的笑容,和煦如初,只是眼角的纹路,在笑起来时,更深了一些。
他看向庭院的另一头。
那里,林守正闭目盘膝而坐。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少年,他的身形已然高大,肩膀宽阔,眉宇间,褪去了年少的青涩,沉淀下一种如同山岳般的沉稳。
在他的面前,一个由灵力构成的、极其复杂的立体法阵,正在缓缓旋转。那不是攻击的法阵,也不是防御的法阵,而是一个……“城市灵脉潮汐模拟阵”。
“哥哥又在‘加班’了。”林樱笑着说。
林悦点了点头,眼中是藏不住的骄傲。
这些年,林守早已可以独当一面。他不再需要事事请教,他的名字,本身就成了日本灵异界的一个“符号”。他不再仅仅处理委托,更多的是在“调和”。
他调和着城市扩张与地脉保护的矛盾,调解着新兴妖怪与传统神社的冲突,甚至,他还以“特邀顾问”的身份,参与制定了一些关于“灵力资源开发”的法律法规,让这个曾经隐秘的世界,开始有了秩序和规则。
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将父亲教给他的“平衡之道”,推广到更广阔的天地。
“守,休息一下吧。”林悦开口道。
那个巨大的法阵,闻声缓缓消散。林守睁开眼,那双异色的瞳孔,深邃得如同星空。他站起身,走到父母身边,很自然地接过父亲手里的茶壶,为他们续上茶。
“您最近,似乎又去见了贺茂宫司?”林守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轻声问道。
“嗯,老朋友了,多见一面,是一面。”林悦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他也在考虑,将安倍神社的宫司之位传下去了。人啊,总有老去的时候。”
这句话,让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橘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悦的手。她的手,也已不再像年轻时那般光滑,却依旧温暖。
“老去,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橘遥微笑着,目光依次扫过自己的三个孩子,“看到你们,我们只觉得,这半生,很值得。”
林守看着父母交握的双手,看着他们脸上坦然的神情,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
他知道,父母的灵力,正在随着身体的衰老,而缓慢地、不可逆转地衰退。这是生命的自然法则,即使是强大的阴阳师,也无法逆转。
他们不再是那个可以轻易降服大妖、守护一方的“林悦”和“橘遥”了。
他们现在,更像是一对普通的、会为子女的成长而欣慰,会为岁月的流逝而感慨的,寻常夫妻。
而守护这个家,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的责任,已经悄然地,落到了他的肩上。
“爸爸,妈妈,”林守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你们放心去享受生活吧。想去旅行,就去。想写的书,就慢慢写。这个世界,有我呢。”
枫也点了点头,她的感知,早已覆盖了整个日本。她能“看”到,任何可能威胁到这份和平的“火星”,都会在燃起之前,被她提前察觉,并告知林守。
林樱也笑着说:“是啊,爸爸,妈妈。以后,就交给我们吧。我会让家里的院子,永远都有开不败的花。”
林悦和橘遥相视一笑,笑容里,是全然的释然和满足。
他们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
一个,是秩序的建立者,用智慧和力量,守护着宏观的平衡。
一个,是自然的感知者,用温柔和耐心,守护着微观的和谐。
一个,是古老的连接者,用分身之术,成为了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
传承,并非只是力量的交接。
更是一种精神的延续。
他们曾经为之奋斗的一切——守护、理解、共存——这些理念,已经像种子一样,在孩子们的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了比他们自己,更加繁茂的参天大树。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庭院。
林悦靠在廊柱上,看着妻子在灯下翻书的侧影,看着孩子们在庭院里谈笑风生的身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鬓角的白发,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
那不是衰老的标志。
那是,时光赠予一位守护者的,最荣耀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