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门是用麦秸秆混着泥土糊成的,推开门时带着草木被晒透的干燥气息。望舒刚迈进去,就看见屋中央的木桌上,静静躺着那个枫叶罐——和豆豆怀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罐身布满细密的裂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罐口飘出的绿雾比外面浓郁得多,雾气里浮着上百片枫叶,红的、黄的、半枯的,每片叶子都在轻轻颤动,像无数只停驻的蝶。望舒的目光很快被其中一片吸引——那片枫叶红得像燃着的火,叶片饱满,纹路里流淌着淡淡的金光,在所有枫叶里格外醒目。
“就是它。”外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望舒回头,看见她站在门框边,身后的麦浪在风里起伏,金色的光落在她的粗布衣裳上,像镀了层暖边,“这片叶子里,住着第一个等门的人。”
望舒伸手去够那片红枫,指尖刚触到叶片,无数画面突然涌进脑海:有人在田埂上埋下陶罐,有人在木门上刻下符号,有人在绿藤蔓延时将最后一片枫叶塞进罐中……那些画面里的人,眉心上都有颗小小的绿芽,和她的一模一样。
“是我们的族人。”外婆走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叹息,“很久以前,我们守着这片麦田,也守着连接两个世界的门。后来门快关上了,大家把灵魂寄存在枫叶里,等着有一天,能有人重新打开它。”
望舒握紧那片红枫,叶片温热,像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她突然想起手腕上的绿线,想起鸦羽里的绿光,想起豆豆说枫叶在哭——原来那些害怕与催促,都是等待太久的期盼。
“怎么点燃它?”她问,声音有些发颤。
外婆从怀里掏出一小截枯枝,枯枝顶端裹着些金色的粉末。“用你的血。”她将枯枝递给望舒,“绿芽长在血脉里,只有你的血,能点燃这最后的约定。”
望舒没有犹豫,抬手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滴在枯枝的粉末上,瞬间燃起幽绿的火苗。她拿着枯枝,轻轻碰向那片红枫。
“轰——”
没有预想中的烈焰,只有一道柔和的绿光从红枫里炸开,顺着罐口的绿雾蔓延开,瞬间笼罩了整间木屋。那些漂浮的枫叶被绿光裹住,纷纷舒展开叶片,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无数声轻唤。
望舒走出木屋时,绿光已经飘向麦田,顺着麦浪往木门的方向流去。她看见远处的木门变得透亮,门后的根须正在退去,周大爷身上的透明藤蔓化作绿色的光点,往门内飘来。豆豆怀里的枫叶罐不再摇晃,罐口的绿雾顺着绿光的方向,变成一条细细的丝带。
“望舒姐!”豆豆的声音穿透光雾传来,他正被一个飘来的绿点抱住,那绿点渐渐凝成人形,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眉眼和豆豆有几分像。
望舒抬头看向外婆,发现她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像要融进这片麦田里。“外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握住一把温暖的光。
“我们都会回家的。”外婆的声音越来越轻,笑容却依旧温和,“这片麦田,永远是你的家。”
话音落时,外婆化作无数绿色的光点,融入麦浪里。望舒站在木屋前,看着绿光牵引着越来越多的光点往木门飘去,那些光点里,有老人,有孩子,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农人,他们经过望舒身边时,都会轻轻点头,眉眼间带着释然的笑。
她低头看向手心,那片红枫已经化作一道绿光,钻进眉心上的小叶里。叶片上的纹路变得更加清晰,像幅完整的地图,一头连着她的心脏,一头连着无边的麦浪。
风再次掀起她的衣角,麦浪翻滚的声音里,似乎混着无数声低语,温柔得像亲人的呼唤。望舒知道,门已经永远开了,那些等待的灵魂,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她,站在这片金色的麦田里,终于成为了自己——那个守着约定,也带着所有羁绊,继续往前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