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天,望舒收到一个从老庙镇寄来的陶罐。周大爷在附言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旁边写着“新采的银杏芽,泡水喝能醒春”。罐口缠着圈红绳,解开时飘出片嫩绿的叶,叶脉里还沾着点湿泥——像刚从庙门口那棵新银杏上摘下来的。
顶流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改歌词,笔记本上画满了银杏枝桠,其中一枝缠着红绳,绳尾系着个小小的“舒”字。“周大爷说,新银杏发了三茬芽,”他抬头时,阳光落在睫毛上,像落了层金粉,“有一枝长得特别快,说是朝着咱们家的方向歪的。”
望舒把银杏芽倒进玻璃杯,沸水冲下去时,嫩叶在水里打了个旋,像在跳老庙里铜铃摇出的节奏。她忽然想起去年秋天埋下的银杏籽,当时豆豆把红绳碎屑撒进坑里,说“要让树记得我们的味道”——此刻杯底的嫩芽上,竟真缠着根细细的红丝,像树自己长出来的牵挂。
午后整理工作室时,望舒在顶流的设计稿里发现了张旧照片。是他刚出道时拍的,穿着件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别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梗上的红绳已经脆得一碰就断。照片背面写着行小字:“今天唱《银杏谣》时,总觉得台下有双眼睛在笑,像那年老庙的阳光。”
“这是我第一次在万人场馆唱歌,”顶流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发顶,“唱到‘红绳系着白果香’那句,突然看见观众席里有个姑娘举着串白果核手链,红绳晃得像团火——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你。”望舒转身时,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撞进了老庙深秋的阳光里,暖得让人想落泪。
谷雨那天,药铺的阿香送来个木匣子,说是陈掌柜娘的后人托她转交的。打开时,整匣的银杏绣品晃得人眼晕:有纳到一半的鞋垫,有绣了半朵的帕子,最底下压着本厚厚的账簿,每一页都记着“苏姑娘送药”,旁边画着小小的银杏叶。其中一页写着“辰娃咳嗽,苏姑娘送了银杏膏,说‘按方子加三勺糖’”,日期正是顶流十五岁那年生病因的日子。
“原来外婆早就把你的名字,记进了日子里。”望舒摸着账簿上的字迹,突然发现每片银杏叶的叶柄处,都藏着个极小的“辰”字,像怕被人发现的心事。顶流翻到最后一页,看见张夹着的药方,字迹和外婆藏在树洞里的如出一辙,只是末尾多了行批注:“给辰娃的,等他成了大明星,要让他知道,有人在老庙的灶台上,替他熬了十年的银杏膏。”
小满时节,他们回了趟老庙镇。新银杏已经长到齐腰高,枝桠上系满了红绳,有豆豆和小姑娘寄来的,有镇上乡亲挂的,还有顶流粉丝特意赶来系的——绳尾都拴着片银杏叶,风吹过时,沙沙的响像在念一首长诗。
周大爷在庙门口摆了张木桌,上面摊着外婆的线装册子,供来烧香的人翻看。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指着“拾白果”那页,红着眼圈说:“我小时候总见苏婆婆在槐树下纳鞋底,说‘等我家阿舒回来,要教她绣整棵银杏树’,原来她等的人,就是你呀。”
望舒蹲在新银杏旁,摸着树干上的新痕——是顶流昨天刻的,一个小小的“辰”字,旁边是她刻的“舒”,两个字的笔画缠在一起,像两棵长在一处的树。“周爷爷说,树要多说话才肯长,”顶流从背后拿出个小小的铜铃铛,系在最粗的枝桠上,“就像当年老庙里的铜铃,替咱们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铃铛响起来时,望舒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豆豆和小姑娘背着布包跑过来,布包里鼓鼓囊囊的,倒出来全是新捡的白果,颗颗都刻着数字,从“102”一直到“200”。“我们数了一百天,”小姑娘举着颗刻着“200”的白果,红绳在腕间晃,“周爷爷说,凑够两百颗,树就会结果啦。”
夕阳落在老庙的屋顶上时,五个人坐在银杏树下分吃白果糕。周大爷的牙口不好,顶流就把糕掰成小块喂他;豆豆和小姑娘抢着给望舒递糖水,红绳手链碰在一起,叮当作响。望舒咬了口糕,甜香里混着松香、槐花香,还有顶流身上的味道,突然明白外婆为什么总说“糖要多搁点”——原来最浓的牵挂,是要甜得让人记一辈子。
回城的车上,望舒靠在顶流肩上打盹。梦里又回到老庙的灶台前,外婆正往锅里舀糖浆,顶流蹲在旁边烧火,火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不会褪色的画。她伸手去够锅里的白果,却被外婆拍了下手:“急什么?好日子要慢慢熬,像这糖浆,熬得越久,才越甜。”
醒来时,顶流正拿着她的手,在笔记本上画银杏。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指尖,像两根缠绕的红绳,在纸页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望舒看着那些慢慢成形的叶,突然觉得所谓的白月光,从不是挂在天上的清冷,是藏在四季里的温暖:是春分的银杏芽,是谷雨的药方,是小满的铜铃,是有人牵着你的手,把每个平凡的节气,都过成了值得珍藏的纪念日。
车窗外的银杏叶绿得发亮,望舒摸出腕间的红绳手链,白果核碰撞的轻响,和顶流笔记本上的沙沙声,在风里织成了一首未完的歌。她知道,这根红绳还会继续缠绕下去,绕过年轮,绕过四季,绕着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牵挂,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那时新银杏该长得很高了,枝桠上的铜铃还在响,而他们的故事,会像树洞里的布包,被岁月小心地收着,等着有人翻开时,闻到满页的银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