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段瑾洛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合上电脑，对坐在沙发上神游天外的李辛说：“走吧，去吃饭。”
李辛木然地跟着起身，心里还在琢磨这两天光怪陆离的经历。当他被段瑾洛带进一家格调高雅、灯光暧昧，几乎每张桌子都点缀着烛台和玫瑰的餐厅时，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空气中弥漫着轻柔的爵士乐和食物的香气，周围坐着的几乎都是成双成对、低声细语的男女。他们这两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坐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尤其对面还是他那气场强大的顶头上司。李辛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只能低着头，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心里疯狂吐槽：烛光晚餐？两个大老爷们？老板这中的邪看来是越来越深了！要么就是真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开始放飞自我了？
“李辛。”段瑾洛的声音打破沉默，在柔和的烛光下显得格外低沉。
“嗯？”李辛抬起头，嘴里还塞着一块牛肉。
段瑾洛没有说话，只是用叉子将自己面前那盘精致的、点缀着鱼子酱的煎鹅肝轻轻推到了李辛面前。“尝尝这个。”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举动。
李辛愣住了，看着眼前那盘显然价值不菲的鹅肝，又抬头看看段瑾洛。这道菜……确实是他非常喜欢，但因为价格和场合原因，平时很少有机会吃到的。可是……老板怎么会知道？
一股极其诡异的感觉爬上心头。他放下刀叉，也顾不上礼仪了，直接问出了心中的巨大疑惑，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老板……您……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这太魔幻了！他的饮食偏好，连他爹妈都不一定记得这么清楚！一个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的大老板，怎么会留意到他这种小员工的喜好？
段瑾洛切着自己盘中的食物，动作优雅，头也没抬，用一种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天气的语气回答：“猜的。”
“猜的？”李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能猜得中？蒙彩票号码呢？他忍不住带上了点调侃的语气，想戳破老板这明显敷衍的借口，“老板您可真厉害，这都能猜中？那您再猜猜，我还喜欢吃什么？” 他心里暗哼一声，看你怎么编！他就不信段瑾洛能把他所有喜好都摸透！
然而，出乎李辛意料的是，段瑾洛竟然真的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异常专注地看向他，真的开始一一列举：
“你喜欢市中心那家‘老巷子’的招牌牛肉面，要加双份香菜和辣油；”
“你喜欢喝手冲的耶加雪菲，但不喜欢酸度太高的；”
“你讨厌一切有芹菜味道的食物，哪怕是切得再碎也会挑出来；”
“你喜欢下雨天，觉得有安全感，但讨厌打雷；”
“你放松的时候，右手食指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你思考难题时，会微微蹙着眉头，咬一下下唇……”
段瑾洛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一条接一条，如数家珍。他说的不是工作能力，不是项目数据，全是些极其私人的、琐碎的、甚至连李辛自己都可能没太在意的生活细节和习惯喜好。
李辛彻底懵了。
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叉子“哐当”一声掉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但他浑然不觉。他就像被一道惊雷劈中，从头到脚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怎么可能？！
这些细节，有些连他自己都未必时刻记得！段瑾洛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根本不是“猜”能解释的！这简直像是……像是被人在身上装了24小时监控，并且对方还做了详细的观察笔记！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李辛感到毛骨悚然。他进公司之前，难道还要经过如此变态的、连饮食癖好和生活习惯都要被扒个底朝天的背景调查？这得是多大的阵仗？老板这控制欲也太可怕了吧？！还是说……老板对他……别有企图？
这个念头让李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向段瑾洛的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悚。
段瑾洛将李辛那副被雷劈中的表情尽收眼底，知道自己这番“爆料”确实太过惊人。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也有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隐秘满足。他就是要让李辛知道，他了解他，远比李辛想象的要多得多，深得多。
但他没有继续解释，只是重新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那样寻常。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算是给这个惊悚的局面一个看似合理的（实则更让人浮想联翩的）解释：
“作为上司，了解下属的偏好，有利于团队管理和……员工关怀。”
李辛：“……”
员工关怀？关怀到连我下雨天喜欢窝在家里都知道？！
李辛感觉自己的cpU已经彻底烧糊了。他那点直来直去的脑回路，实在绕不过段瑾洛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他憋不住了，把心一横，干脆把刀叉往盘子上一放，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引得邻座的情侣侧目。他也顾不上了，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一派云淡风轻的段瑾洛，声音压低了，但语气里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藏不住：
“老板，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豁出去了，“我最近……是不是工作上出什么大纰漏了？您直说，我改！”
段瑾洛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食物，头也没抬，语气平淡无波：“没有。你做得很好。”
“那是什么？”李辛更急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您这又是体检，又是同住，又是烛光晚餐，还……还把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越说越觉得离谱“您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总不能是……鸿门宴吧？” 最后三个字，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可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了。难道老板要开除他，先给颗甜枣？
段瑾洛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李辛那张写满了“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全是纯然的困惑和一丝被逼到墙角的不安。这傻乎乎的样子，跟他记忆深处那个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在他面前总会流露出最真实一面的灵魂，奇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种混合着酸楚、宠溺和无奈的情绪涌上心头，段瑾洛终究是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不像平时在商场上那种疏离客套的笑，而是带着真实温度和一丝拿他没办法的纵容。
他摇了摇头，看着李辛，眼神里是李辛从未见过的、复杂到难以解读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般的低语，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甚至带着点……宠溺？
“傻瓜。”
这两个字，像带着魔力，轻飘飘地落在李辛耳边，却像在他脑子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轰——！”
李辛彻底石化了。他张着嘴，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整个人僵在座位上，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傻……傻瓜？！
老板叫他……傻瓜？！
不是连名带姓的“李辛”，不是带着训斥意味的“胡闹”，也不是公事公办的“李经理”，而是……“傻瓜”？！
这称呼……这语气……这他妈是段瑾洛能说出来的话？！是他那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一个眼神就能让会议室温度降到冰点的顶头上司段瑾洛？！这简直比告诉他明天公司要倒闭了还让人惊悚！
李辛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噼里啪啦地碎裂、重组，然后又再次碎裂。他cpU彻底烧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傻瓜”两个字在无限循环播放。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刚才吃牛排噎住了产生了幻听。
他看着段瑾洛，段瑾洛也看着他，眼神里那抹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笑意和纵容，这太诡异了！这比任何商业谈判、任何项目危机都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撞坏了头，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临死前的走马灯？
“……老……老板……”李辛舌头打结，声音发颤，“您……您没事吧？” 他差点想问“您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段瑾洛看着李辛这副魂飞天外、怀疑人生的模样，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把他吓得不轻。他收敛了笑意，重新拿起刀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仔细听，还是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吃饭。”他言简意赅地命令道，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称呼从未出现过。
李辛：“……”
他机械地拿起刀叉，却完全忘了该怎么使用。他低着头，盯着盘子里冷掉的牛排，心里翻江倒海。
傻瓜……
烛光晚餐……
无微不至的“关怀”……
了如指掌的喜好……
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李辛连想都不敢想的、荒谬绝伦的可能性。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猜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是……万一呢？
李辛食不知味地嚼着牛排，味同嚼蜡。他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对面的段瑾洛，对方正优雅地用餐，侧脸在烛光下显得轮廓分明，俊美得不像真人。
李辛的心跳，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
完了……他好像……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