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慕琛那声带着了然笑意的“嫂子”叫得浑身一僵，李辛的哭嚎瞬间卡壳，脸上那副凄风苦雨的表情也凝固了。但下一秒，更强烈的危机感压过了被识破的尴尬——那个在车上动手脚的黑衣男人可能还没走远！可能就在暗处盯着！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车库！
她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了，更顾不上慕琛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猛地一把抓住慕琛的手腕，用比刚才更大的力气，死命拽着他往电梯方向拖，嘴里还继续抽抽搭搭地、用那种能恶心死自己的娇嗔哭腔输出：
“呜呜……你个没良心的……你、你先等我把话说完！这里太冷了，冻死我了，我们上去说！上去你必须给我个交代！不然、不然我就不活了！” 她一边“哭诉”，一边脚下生风，几乎是把还有些愣怔的慕琛硬生生拖向电梯口。
慕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更加“蛮横”的举动搞得又是一愣，但眼底的玩味和探究却更浓了。他倒要看看，他这位总能带来“惊喜”的嫂子，顶着这么一副惊世骇俗的造型，演这么一出漏洞百出的苦情戏，到底想干什么？是真的疯了，还是……另有所图？
他没有再挣脱，反而顺着她的力道，配合着她“拉拉扯扯”的表演，只是嘴角那抹笑意越发深不可测。上去就上去，看看这粉毛小妖怪，还能作出什么新花样。
两人就这么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一个“哭哭啼啼、不依不饶”，一个“半推半就、神色莫名”——拉拉扯扯地进了电梯，又一路“纠缠”到了会所一楼相对安静些的休息区角落。期间引来不少诧异的目光，但慕琛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目光便迅速收了回去。
一离开可能被监视的车库范围，来到相对安全、光线明亮、且有其他人在场的大厅，李辛像是瞬间被抽掉了所有演戏的力气，又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紧迫任务，猛地松开了死死拽着慕琛的手，甚至还嫌弃似的在裤子上擦了擦。
她深吸一口气，也顾不得擦掉脸上糊掉的“泪痕”（其实是急出来的汗和一点点粉底），一步凑到慕琛跟前，踮起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其快速而低哑的声音，语速飞快：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听着！刚才在车库，你车那边，有个穿黑衣服戴帽子口罩的男人，鬼鬼祟祟在你车底下鼓捣了起码十分钟！动作很专业，不像偷东西，我怀疑他在你车上动了手脚！可能是刹车，也可能是更坏的东西！那人可能还没走远，在暗处看着！你最好马上叫人去查！别开那辆车！”
她一口气说完，因为紧张和急切，气息还有些不稳，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和清醒，紧紧盯着慕琛，观察他的反应。
慕琛脸上的玩味笑意，在李辛说出“黑衣男人”、“车底下鼓捣”、“专业”这几个关键词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眸色骤然一沉，如同淬了冰的寒潭，里面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属于猎食者的警惕和冷意。他没有怀疑李辛的话——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毫无意义，而且李辛此刻的眼神和状态，也绝不是演戏。
他没有立刻追问细节，甚至没有对李辛这身打扮和诡异行为表示任何惊诧或质疑，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震惊，后怕，审视，以及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动容。
然后，他立刻转过身，走到稍远一点的窗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李辛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骤然冷峻的神情。
大约过了难熬的十分钟。这十分钟里，慕琛一直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只有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李辛则焦躁不安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那个黑衣男人到底是谁派的，一会儿又想自己这下算是彻底暴露了，一会儿又担心段瑾洛知道了会不会更生气……
直到慕琛的手机再次响起。他接起，听了片刻，脸色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晦暗不明，甚至……有一丝苍白。他挂断电话，缓缓转过身，走回李辛面前。
李辛紧张地看着他。
慕琛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劫后余生的微颤：“车上……被安装了微型炸弹。触发装置连接在点火系统上。只要一发动车子，就会……”
他没有说完，但李辛已经明白了。炸弹！真的是要人命的玩意儿！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刚才如果她没拦住慕琛，如果慕琛上了车，发动了引擎……那现在，这个刚才还一脸玩味看着她的男人，恐怕已经连同那辆豪车，一起变成一堆燃烧的废铁了！
巨大的后怕让她腿都有些发软。她救人纯粹是出于本能和底线，没想那么多，可现在听到后果如此严重，才真正感到一阵阵心悸。
慕琛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惊魂未定的眼神，心里那点因为被她“设计”跟踪而产生的不悦，早已被更强烈的、名为“庆幸”和“感激”的情绪取代。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那里，不管她之前做了什么，刚才那一刻，是她冲出来，用那种荒谬却有效的方式，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谢谢。” 他看着她，郑重地说了两个字。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认真、不带任何戏谑的语气对她说话。
然而，李辛在最初的震惊和后怕过后，那股从家宴、从照片、从段瑾洛的羞辱和冷战里积压下来的、无处发泄的憋闷和火气，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猛地再次喷发出来！而且，因为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惊吓，这股火气烧得更加旺盛，更加不讲道理！
劫后余生？感激？去他妈的！一码归一码！
她猛地抬起头，因为情绪激动，眼眶还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凶得像只被惹毛的小兽，死死瞪着慕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个字都带着火星：
“慕琛，在‘作死’和‘欠揍’两个里面，你选一个！”
“……” 慕琛再次愣住了，完全没跟上她这跳跃的思维。这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刚刚才经历了生死惊魂，下一秒就跟人讨论“作死”还是“欠揍”？这情绪切换得是不是也太快了？
他看着李辛那副明明后怕未消、却偏要强装凶狠、眼眶发红的样子，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更浓了。他有点想笑，又觉得荒谬，更多的是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李辛提高了音量，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了，反正这仇今天必须报！“你少给我装傻！照片是不是你拍的？！是不是你发给段瑾洛的？！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几张破照片，段瑾洛他——” 她说到这里，声音猛地哽住，想起段瑾洛那些伤人的话和不能说出口的惩罚，眼圈更红了，但硬生生把委屈憋了回去，只剩下更盛的怒意，“——反正就是因为你！我告诉你慕琛，我救你，是因为那是人命！我不能见死不救！但这跟你阴我、害我被段瑾洛骂是两回事！”
她逻辑清晰（自认为），恩怨分明地划清了界限：“现在，你的命，我算是救了一半。咱们的‘私仇’，该算算了！”
慕琛这回听明白了。他有点啼笑皆非，更多的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这女人……思维果然清奇到令人发指。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私仇”是“私仇”，可以刚救完你的命，转头就跟你算“私仇”？而且还理直气壮，毫不拖泥带水？
他看着李辛那张因为愤怒和激动而越发鲜活生动的脸，看着她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孩子气般的“有仇必报”的执拗，忽然觉得……有趣极了。比任何精心设计的阴谋或算计，都有趣得多。
“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算这笔‘私仇’？” 他好整以暇地问，甚至带了点期待。他倒要看看，她能干出什么来。
李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早就准备好了！趁慕琛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惊和“叙旧”中反应过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从自己oversize的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型防狼喷雾！
“看招！”
“嗤——！”
一阵辛辣刺激的雾气，劈头盖脸地朝着慕琛喷去！慕琛完全没料到她会有这手，距离又近，虽然下意识地侧头闭眼，但还是被喷了个正着！眼睛和呼吸道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窒息感，让他闷哼一声，连连后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你！” 他怒极，想要睁眼抓住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然而，李辛的攻击还没完！防狼喷雾只是开胃菜！趁着慕琛视线模糊、暂时失去行动力的这几秒钟，她如同被激怒的小豹子，挥舞着其实没什么力气的“粉拳”，对着慕琛的胸口、肩膀、手臂就是一顿毫无章法的、雨点般的捶打！一边打，嘴里还一边恶狠狠地放话：
“让你阴我！让你拍照！让你告状！让你看笑话！抽你丫的！我让你再发！再发我还抽你！”
她下手有分寸，避开了所有关键和脆弱的部位，纯粹是为了发泄怒气，打得“砰砰”作响，但其实对慕琛这种常年锻炼的人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除了防狼喷雾带来的不适。
几秒钟后，防狼喷雾的效果稍减，慕琛勉强能睁开刺痛流泪的眼睛，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张牙舞爪、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粉拳攻击”的粉毛“小混混”，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他抬手，轻而易举地就格开了李辛毫无威胁的拳头，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辣的），眼神复杂地看着气喘吁吁、一脸“大仇得报”般畅快（虽然打人打累了）的李辛。
李辛见他恢复过来，立刻警惕地后退两步，拉开安全距离，但还是不忘最后撂下狠话，指着慕琛的鼻子，凶巴巴地说：
“慕琛！你给我听好了！照片的事，今天就算两清了！以后！你要是再敢偷偷拍我照片发给段瑾洛，或者再敢阴我……”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有威慑力的词，最后憋出一句，“我就见你一次，抽你一次！说到做到！”
说完，她不再看慕琛是什么表情，生怕他反应过来报复，转身，拔腿就跑！雾粉色的短发在灯光下一闪，瞬间就窜出了会所大门，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里，跑得比刚才拽他时还快。
慕琛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防狼喷雾带来的刺痛和狼狈，昂贵的西装外套上可能还沾了点那女人的鼻涕眼泪（刚才假装哭的时候蹭的？），胸口被她的“粉拳”捶打过的地方，其实一点都不疼，反而有点……痒？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先是无声的轻笑，随即肩膀耸动，越笑越大声，最后几乎笑出了眼泪（虽然这次是辣的）。
疯了。这女人绝对是个疯子。
但……是个有趣到极点的疯子。
救命之恩，可以毫不居功，转头就算“私仇”。
“私仇”的报复方式，是幼稚的防狼喷雾和毫无杀伤力的“粉拳”。
报复完了，还要一本正经地警告“不许再发照片”。
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直来直去的爽利和……可爱？
慕琛慢慢止住笑，眼底却漾开一层更深、更浓的兴趣，如同发现了世界上最奇特的宝藏。
李辛。
他这位嫂子，总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而这一次，是救命之恩，加上一顿“粉拳”。
这笔账，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摸了摸还有些刺痛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复杂、却兴味盎然的弧度。
行，嫂子。
咱们的账，慢慢算。
至于今天的事，还有那个想要他命的人……
慕琛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拿出手机，发出了几条新的指令。
夜色更深，暗流汹涌。而刚刚上演了一出“救人+报仇”闹剧的李辛，已经跑回自己那辆小破车旁，拉开车门坐进去，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一半是后怕，一半是……揍了慕琛一顿的出气爽快。
“妈的，总算出了口恶气！” 她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粉毛，看着镜子里那张还带着兴奋红晕的脸，长长舒了口气。
至于后续会怎么样？段瑾洛知道了会如何？慕琛会不会报复？
管他呢！先爽了再说！
李辛发动车子，再次汇入夜色。心里那团憋闷了好几天的浊气，似乎随着刚才那顿毫无章法的“粉拳”，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