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序者临时总部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巨大的全息投影屏上,来自全球主要代理人势力的声明如同冰冷的战书,一条条滚动,字字如刀,切割着本就脆弱的信任空间。
奥林匹斯山的声明率先亮起,雷霆纹路的虚拟徽章下,宙斯代理人索伦的声音经由合成处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与咄咄逼人:
“致维序者组织及星辰代理人‘星尘’:贵方以所谓‘维系’之名,行独占‘世界之锁’、禁锢进化之实,已严重阻碍新世界秩序重建进程。奥林匹斯山要求:即刻解除对‘星尘’能力的封锁性限制,并允许我方代表进驻,共同‘监管’其力量运用,以确保其不再成为阻碍神代荣光重现的枷锁。限期三日,若无正面回应,视同宣战!”
金光闪闪的徽章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海议会那幽蓝深邃的标志。
海伦娜的影像并未出现,只有一行行优雅却暗藏机锋的文字流淌:
“深海议会高度关注近期关于‘世界之锁’及空间稳定性的舆论,星辰之力与海洋潮汐本有共鸣,任何单方面对空间核心节点的‘垄断性’管控,都可能对全球能量流动及深海生态造成不可预知的负面影响,议会敦促维序者组织展现透明与合作的诚意,开放相关数据共享与对话渠道,海洋的意志,不容忽视。”
紧随其后的是奥丁阵营的“独眼”发来的正式函件,没有繁复的辞藻,只有冰冷的北欧符文和简洁的挑战:
“英灵殿的战士,从不畏惧强大的对手,更厌恶躲在‘枷锁’之后的懦夫。奥丁代理人‘独眼’,向星辰代理人‘星尘’发出正式战邀:于世界裂隙‘铁森林’边缘,一决胜负。胜者,赢得尊重与对话的资格;败者,再无阻挠‘进化’的权力。时间:七日后黄昏。静候答复。” 字里行间弥漫着战士的骄傲和赤裸裸的征服欲。
最刺眼的是“根须”教派的公开宣言。画面中,狂热的大祭司站在扭曲的世界树图腾前,声嘶力竭,眼中是焚烧一切的偏执:
“维序者!陈牧野!星辰的走狗!你们是旧日腐尸的守墓人!是尤克特拉希尔根系蔓延的绊脚石!你们用那‘锁’禁锢世界,阻止众生拥抱最终的归一与进化!你们的伪善和平下,流淌着阻碍真理的肮脏血液!‘根须’教派在此宣告:维序者组织及其庇护的‘世界之锁’星尘,乃世界公敌!打破枷锁,清除守墓人,迎接根系缠绕的荣光,是我教至高使命!不死不休!” 宣言的结尾,是一个被荆棘缠绕、熊熊燃烧的维序者徽记图案。
陈牧野关闭了屏幕,那燃烧的徽记仿佛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他重重地靠回椅背,指关节因为用力按压太阳穴而发白,声音带着一种被重压碾磨后的沙哑:“看到了?这就是‘织网者’想要的结果。我们被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奥林匹斯要‘监管’,实质是控制;深海议会要‘透明’,是觊觎星尘力量对海洋的影响;奥丁方更直接,用战士的荣誉绑架,逼星尘出战;而‘根须’…他们只想把我们彻底撕碎。”
他调出另一份内部通讯记录,上面是一些原本与维序者保持有限合作或中立的小型代理人团体或独立个体的回复,语气各异,但核心一致:迫于压力,暂时中止合作或观望。
“北地狼群:局势不明,暂避锋芒。”
“秘银工坊:订单暂停,深表歉意。”
“流浪先知:星辰晦暗,前路混沌,需静待天机。” …… “看,墙倒众人推。”陈牧野苦笑,疲惫感几乎化为实质,“我们…被孤立了。现在的维序者,就像风暴中心的一叶孤舟,四面八方都是滔天巨浪。”
房间里的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星尘依旧站在窗边,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非人的疏离,窗外城市的霓虹倒映在他深邃如星空的眼眸里,却激不起丝毫涟漪。
那些指控、威胁、战书,似乎只是掠过星辰表面的微弱电磁风暴,被那层由星辰魔神低语构筑的、洞察能量本源的漠然屏障过滤掉了大半。
只有指尖无意识在玻璃上勾勒出的、细微空间涟漪,暴露着他并非全无感知,神性的计算在高速运转,评估着各方威胁等级与能量反应模式,但属于“星尘”的那部分,正被一种名为“责任”和“连累”的沉重感缓慢侵蚀。
林七夜站在房间中央,如同一尊压抑着怒火的炽天使雕像,索伦那“监管”的字眼、海伦娜隐含的威胁、“独眼”赤裸的挑战、尤其是“根须”那污蔑陈牧野为“守墓人”、将维序者斥为“世界公敌”的狂言,像滚油浇在他心头的圣焰上。
米迦勒的意志在他血脉中咆哮,神圣的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那“净化一切异端、以绝对秩序荡平混乱”的冲动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周身金色的圣焰不受控制地明灭闪烁,将他的影子拉长又扭曲,投在墙壁上,如同即将挣脱束缚的审判之剑。他需要咬紧牙关,才能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以圣焰焚尽所有污蔑者的宣言压回喉咙深处。
司小南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她听着那些针对星尘、针对整个组织的恶毒攻击,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愤怒、委屈、还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在她胸腔里翻搅,洛基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趁虚而入,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蜜诱惑:
“心痛吗?愤怒吗?看着你的‘星星’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看着你们这群想守护世界的傻瓜被当成垃圾?这就是秩序的可笑!这就是信任的代价!加入我吧,小南…混乱才是永恒的旋律。用我的力量,把索伦那张高傲的脸按进泥里,让海伦娜在幻象的深海中窒息,让‘独眼’和他的英灵战士在自相残杀中毁灭!把那些污蔑者拖入他们自己制造的恐惧深渊!或者…我们直接离开?带着你的‘星星’,去一个只有混乱和自由的地方?他现在…很‘安静’,也很‘脆弱’,正是带走他的好时机哦…” 她猛地用指甲掐进手臂,剧烈的疼痛和灵魂深处那枚星光印记传来的、属于星尘的微弱而稳定的暖流,是她对抗这致命诱惑的唯一武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
就在这时,陈牧野面前一个不起眼的通讯器亮起微弱的青色光芒,一个简短的加密信息跳了出来,来源标记是一个模糊的飞鸟图腾。
“青鸾:风起于青萍之末,然根基未动。东方有言:潜龙勿用。静观其变,非为背弃。力虽微薄,若需借风,或可一试。——知更鸟”
陈牧野眼中精光一闪,疲惫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不易察觉的宽慰。他将这条信息展示给三人:“看,还没到绝路。‘知更鸟’…东方那位代理人,她还在观望,但也表示,必要时刻,可以有限度地提供一些…‘风’的帮助。” 这“风”,可能是情报,也可能是某种东方秘术的间接支援,在孤立无援的此刻,无异于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孤立?”一直沉默的司小南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她从阴影中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像是淬炼过的翡翠,既有洛基赋予的、看穿一切诡计的冰冷锐利,更有一种属于她自己的、为守护而燃烧的火焰。
她目光扫过陈牧野,落在林七夜身上,最后定格在星尘那映着城市灯火的背影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与当前绝境格格不入的、近乎狡黠的弧度。
“陈教官,七夜,还有…”她顿了顿,看着星尘的背影,声音柔和了一瞬,“星尘,他们说我们是‘锁’,是‘守墓人’,是‘世界公敌’。‘织网者’躲在暗处,用流言织网,想把我们困死、撕碎。”
她向前走了一步,指尖萦绕的微弱绿芒此刻不再是不安的躁动,而是如同精准的丝线般稳定流转。
“他们想要混乱?想要看到‘世界之锁’崩溃?想要证明维序者无力回天?” 司小南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冷静的光芒,那是属于诡计之神的智慧,也是属于一个女孩孤注一掷的决心。
“那我们就给他们想要的‘混乱’!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盛大的…陷阱!既然‘织网者’想把我们当成网中的猎物,那我们不妨…把自己伪装成一块腐烂的诱饵?一块看起来足够诱人,足够脆弱,能让所有贪婪的蜘蛛都忍不住扑上来的…‘腐肉’!”
她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星尘:“星尘,我需要你…‘失控’一次,一次足够逼真,能让所有眼睛都看到的‘失控’!” 她又看向林七夜,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七夜,我需要你…相信我的‘诡计’,哪怕它看起来像是在背叛,像是在制造你最厌恶的‘混乱’。我需要你,在所有人都不信我的时候,站在我这边!”
房间内一片死寂。
陈牧野疲惫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发现了绝境中的一线生机,林七夜周身狂暴的圣焰猛地一滞,他看向司小南,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眸深处,锐利的审视与一种极其复杂的信任在激烈交锋。
窗边,星尘缓缓转过身。星辰的漠然在他眼底沉淀,仿佛在计算这个计划的无数种变量和能量流走向。
最终,那层神性的外壳似乎裂开一道缝隙,一丝属于“星尘”的、近乎自嘲的锐利光芒透了出来。
他迎着司小南决然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以身为饵?听起来…倒是个熟悉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