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小院的温馨安宁,如同一个短暂的梦。当王石踏着夕阳余晖,回到南锣鼓巷95号院那间低矮的耳房时,现实沉重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院里比往常更加寂静,只有贾家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低声呵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他刚掏出钥匙,身后就传来一个怯怯的、带着哭腔的女声:
“王……王石兄弟……”
王石动作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转过身,看到秦淮茹站在暮色里,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怀里抱着瘦弱的小槐花,棒梗和小当像两只受惊的小鹌鹑,紧紧拽着她的衣角。
“秦姐,有事?”王石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秦淮茹未语泪先流,噗通一声,竟是要跪下去!“王石兄弟……救救孩子吧……棒梗发烧两天了,小槐花也咳得厉害……家里……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求求你,再帮我们一回吧……” 她声音哽咽,充满了绝望。
王石眉头微皱,伸手虚扶了一下,没让她真跪下去。“秦姐,有话起来说。”他目光扫过棒梗通红的小脸和小槐花急促的咳嗽,心里叹了口气。孩子是无辜的。
这时,贾家的门帘“哗啦”一挑,贾张氏探出半个身子,三角眼飞快地扫了一眼,立刻换上一副哭丧脸,拍着大腿干嚎起来:“哎呦喂!我苦命的儿媳妇啊!我苦命的孙子孙女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东旭啊!你睁眼看看啊!我们娘几个就要饿死冻死了啊!”
她这嗓门一开,立刻把院里其他人家惊动了。几家窗户后面都透出窥探的目光。易中海也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凝重。
贾张氏一边干嚎,一边用眼角余光瞟着王石,话里话外开始夹枪带棒:“王石啊!知道你如今是能人了!开着酒馆,当着大工匠,吃香喝辣!你就行行好,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就够我们一家子活命了!你不能眼看着东旭的娃饿死病死在眼前啊!街坊邻居都看着呢!”
这一下,就把“见死不救”、“为富不仁”的帽子隐隐扣了过来。易中海听得直皱眉,上前一步:“老嫂子!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王石年前才接济过你们一百斤棒子面!”
“一百斤棒子面顶什么用啊!早吃完了!”贾张氏立刻嚎得更响,“孩子生病要钱看啊!光喝棒子面能治病吗?王石兄弟有的是钱,有的是门路,弄点药弄点细粮,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秦淮茹只是低头啜泣,不敢言语。
王石冷眼看着贾张氏的表演,心中一片清明。这老婆子,算计到骨子里了。年前给粮食是救急,现在则是想把他当成长期饭票和提款机,用孩子和邻里舆论来绑架他。
他不再看贾张氏,目光转向易中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一大爷,孩子生病是大事,不能耽误。我屋里还有半瓶以前配的退烧散,先给棒梗应急。另外,这里是五块钱。”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和一个小瓷瓶,却没有递给秦淮茹,而是直接递给了易中海。
“秦姐家的困难,大家有目共睹。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大爷您是院里的主心骨,这钱和药,请您代为转交,并督促秦姐,尽快拿着街道的介绍信,带孩子去卫生院瞧瞧病。孩子的病要紧,其他的,等病好了再说。”
这一手,极高明。
救了急:给了药和钱,堵住了“见死不救”的嘴。
撇清了直接关系:通过易中海转交,避免了被贾家黏上,以后有事找一大爷。
指明了正道:强调去看病,暗示贾家应寻求正规途径解决困难,而非一味乞讨。
掌握了主动权:钱和药是“借”给一大爷由他分配,而非“赐予”贾家,保留了后续话语权。
易中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王石的意思,心中暗赞这小子处事老辣。他接过钱和药,沉着脸对贾张氏说:“老嫂子!听见没?王石仁义,但这不是办法!明天我就带淮茹去街道开介绍信,赶紧给孩子看病!你也别光指着别人,自己也想想办法!”
贾张氏没想到王石来这么一手,一口气堵在胸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嚎也嚎不出来了,只能讪讪地瞪了王石一眼,拉着还在哭的秦淮茹,灰溜溜地回了屋。
王石刚回到南锣鼓巷的耳房,门外就响起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王石,睡了吗?我,易中海。” 门外传来易中海那特有的、带着几分威严和“语重心长”的嗓音。
王石眉头微挑,心知来意。他起身开门,将易中海让了进来。
“一大爷,您坐。”王石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神色平静。
易中海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接过水杯,没喝,拿在手里摩挲着,目光扫过王石这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屋子,最后落在王石脸上,叹了口气,开始了他的“开场白”:
“王石啊,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聊聊。没别的意思,就是作为院里的长辈,跟你交交心。”
王石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昨天贾家的事,你处理得……有分寸。”易中海先扬后抑,“给了药,也拿了钱,解了燃眉之急,这是好事,说明你王石有觉悟,有同情心。”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但是啊,王石,咱们看问题,不能只看眼前这一家一户。你想过没有?咱们院,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大家庭!老话讲,‘远亲不如近邻’啊!”
“现在国家有困难,大家日子都紧巴。可越是这样,咱们越要讲团结,讲互助!不能各人自扫门前雪啊!”易中海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意味,“你看贾家,东旭不在了,淮茹带着三个孩子,还有个婆婆,确实是院里最困难的。咱们有能力的人,是不是应该多担待一点?多帮衬一点?”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石:“王石,你现在是院里最有出息的年轻人!七级工,还开着酒馆,有本事,有门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你不能光顾着自己发展,也得想想院里的老少爷们儿!想想咱们这个‘先进大院’的荣誉!”
“我的意思是,”易中海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蛊惑,“你能不能……以后对贾家,多上点心?当然,不是让你大包大揽,但关键时刻,拉一把!这样,院里稳定了,大家也都念你的好!你这威信,不就立起来了吗?将来……”
王石安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被“感动”或“说服”的迹象。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易中海“殷切”的视线,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
“一大爷,您说的‘团结互助’,我认同。街坊邻居有难,力所能及,该帮我会帮,年前年后,我也确实帮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但帮助,不是无底线的填坑,更不是道德绑架。救急不救穷,帮困不帮懒。 贾家的困难,根子在哪,您比我清楚。光靠外人接济,能接济到几时?棒梗的病,我给了药和钱,是让他去看病,走正路。秦姐年轻,等孩子大点,街道也能安排活计,自食其力才是根本。”
“我王石有点本事,是国家和厂里培养的,我会用在正地方,为厂里多做贡献。酒馆是公私合营,赚的钱有账可查,要用于发展,也不是我个人的钱袋子。” 王石顿了顿,看着易中海微微变色的脸,最后说道:“至于院里的事,有您这位德高望重的一大爷主持,有街道的领导,我相信会处理好的。我能做的,就是在自己岗位上做好本分,遵纪守法,不给大家添乱。”
一番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易中海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准备好的的大道理,在王石这番滴水不漏、软中带硬的话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像拿捏傻柱那样拿捏这个年轻人。
“你……唉,你还年轻,有些道理以后就明白了。”易中海最终只能悻悻地站起身,勉强维持着长辈的架子,“我也是为你好,为院里好。你再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王石的小屋。
王石关上门,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