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天气依旧寒冷,但难得的阳光给大地带来了一丝暖意。何家三兄妹做完家里的活计后,再次踏上了去城西废品站的路。这已经是他们这个寒假第三次来了,和废品站的职工老费也渐渐熟络起来。
费叔,我们来了。何承平礼貌地打招呼。
老费正蹲在门口晒太阳,抬头看见是他们,咧嘴一笑:又是你们三个小屁孩啊,来淘旧报纸练字?今天刚收了一批,自己去翻吧。
在老费眼里,这三个孩子就是来捡点废纸写写字、擦擦屁股的穷人家娃,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在废品堆里翻找。
何启平迫不及待地冲向那堆旧书报,何承平也跟了过去。唯独何虹平却被院子角落一堆破破烂烂的家具吸引住了目光。
这批家具虽然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精致华美。雕花的太师椅断了腿,镶嵌螺钿的屏风被划得乱七八糟,一张红木书桌更是被劈成了两半。
看什么呢?老费注意到何虹平呆立在那里,便走过来解释道,这些都是隔壁市里一个大地主家的。那家人跑到国外去了,这些家具被人说是封建主义做派,砸了个稀巴烂。
何虹平前世作为植物学讲师,对木材有着专业的认知。她一眼就认出这些家具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紫檀、花梨、鸡翅木...这些在后世价值连城的珍贵木材,如今却被当作柴火料堆在这里。
县里木器厂的人来看过了,老费继续说着,说这些家具毁得太厉害,没啥利用价值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拉去当柴烧喽。
何虹平心里一阵刺痛。这些精美的家具,每一件都凝聚着匠人的心血,却落得如此下场。她轻轻地抚摸着一段紫檀木的残片,那细腻的纹理和沉甸甸的手感,让她既心疼又无奈。
就在这时,她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的一声。低头一看,是个黑漆漆的小木盒。
她弯腰捡起来仔细端详。这是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小妆奁,通体黝黑,表面没有任何雕花或螺钿装饰,灰扑扑的很不起眼。但不知为何,何虹平总觉得这个盒子有些特别。
老费听到动静走过来,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木盒:哦,这个啊,跟那批家具一起收来的。里面是空的,你要喜欢就拿去吧。
何虹平愣了一下:送给我?
反正这些破烂迟早都是要烧掉的。老费摆摆手,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拿回去装点小玩意儿也好。不过...他压低声音,拿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看见。现在这年头,这些东西可不招人待见。
何虹平感激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抱在怀里。这时何承平和何启平也挑好了一沓旧报纸和几本旧书走了过来。
妹妹,你拿的是什么?何启平好奇地问。
一个空盒子,费叔说送给我了。何虹平轻声回答。
何承平看了看那个不起眼的小木盒,没太在意,转身对老费说:费叔,这些报纸和书多少钱?
老费随意地扫了一眼:给五分钱吧。
付完钱,三兄妹告别老费,踏上了回家的路。何启平一路上都在翻看刚淘来的旧书,何承平则盘算着这些报纸够他们练多久的字。
只有何虹平,一路上都默默抱着那个小木盒,手指无意识地在盒盖上摩挲着。不知为何,这个看似普通的小盒子总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回到家中,李秀兰看到小女儿怀里的木盒,也只是随口问了句:哪儿来的?
废品站的老费叔送的。何虹平如实回答。
李秀兰没再多问,转身去准备晚饭了。这个年代,从废品站捡点东西回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虹平把木盒拿到自己的小房间,放在窗前的桌子上。夕阳的余晖照在黝黑的盒面上,竟隐隐泛出一种深紫色的光泽。她轻轻打开盒盖,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但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却飘了出来。
也许,这真的是个特别的盒子。何虹平自言自语道,小心地把它收进了床下的暗格里。
窗外,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何虹平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小木盒,将会在她的生活中扮演怎样重要的角色。而此刻,她只是为一个即将被烧毁的美丽物件得以幸存而感到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