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民间传闻,替阎王收债者须扮小丑,笑脸迎人。

笑越欢,债越清。

我扮了三年小丑,为阎王收了无数债,从未失手。

直到今夜,最后一单的目标竟是我自己。

镜子中,小丑妆容逐渐剥落,露出我本来的脸。

而债主,正是三年前,被我亲手送入地府的新娘。

---

夜还粘稠得像泼翻了的墨,渗不进半点月光。风是没有的,空气凝滞,沉甸甸压在鼻尖,带着一股子陈年灰尘和某种甜到发齁、隐隐约约腐烂的水果混合气味。这条背阴的老街,像被时代遗弃的盲肠,蜷缩在城市的肋下。路灯?早就瞎了。只有巷口对面歌舞厅那点苟延残喘、变了色的霓虹,偶尔抽搐几下,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投下些光怪陆离、蠕动着的影子。

我,就站在这片影子的最深处。

脸上糊着的油彩腻得发慌,厚厚的白底,夸张咧到耳根的血红嘴角,眼角两颗硕大、滚圆的蓝色泪滴,在缺乏光线的暗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假发是蓬乱、鲜艳的橘红色,卷曲着,像一簇凝固的、永不熄灭的火焰。鼻头上那颗鲜红的圆球,随着我细微的呼吸,轻轻颤动。五彩斑斓的连体裤空荡荡地套在身上,被夜里的湿气一浸,又冷又黏,贴在皮肤上。

小丑。一个在午夜出没,替底下那位“大老板”收取特殊债务的小丑。

手里拎着的,不是气球,也不是什么滑稽道具,而是一个样式极古旧的手提保险箱,黄铜包角,锁扣紧闭,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今夜要“交割”的东西。箱体冰凉,寒意透过薄薄的手套,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

目标就在前面,那栋几乎要趴到地上的老式三层砖楼。墙皮斑驳,露出底下污黑的砖块,爬山虎枯死的藤蔓纠缠其上,像一张干瘪的、勒紧的网。整栋楼只有三楼最右边一扇窗,透出点昏黄的光,微弱,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周围的黑暗掐灭。

就是那儿。最后一单了。

我吸了口气,那甜腻腐败的味道直冲肺管。抬起脚,特制的小丑鞋——鞋头巨大,向上滑稽地翘起——落在石板上,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有鞋底边缘几颗铃铛,随着动作,发出极细微、极清脆的“叮铃”声。这声音在死寂的巷子里,传得意外地远,又意外地瘆人。

一步,两步,铃铛轻响,像招魂的引磬。

楼道的铁门虚掩着,门轴锈蚀得厉害,推开时,那呻吟尖锐得能刮破耳膜。楼道里比外头更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只有高处某个地方漏下一丝光,勉强勾勒出脚下堆积的杂物轮廓,废纸箱、破家具、不知名的垃圾,散发着一股霉烂与尿臊混合的臭味。我摸索着向上,小丑鞋柔软的底踩在硌人的杂物上,铃铛在密闭空间里响得更加清晰,空洞地回荡。

“叮铃…叮铃…”

二楼转角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但凝神看去,又只有模糊的影子。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我没停。干这行三年,见过的“东西”多了,只要债簿上名字未勾,时辰未到,它们通常不会主动招惹我。阎王的“业务员”,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终于到了三楼。那扇透光的门就在走廊尽头。门是旧的木门,漆皮剥落,上面贴着一张褪了色的倒“福”,此刻看来,像个咧开的、嘲讽的嘴。

保险箱似乎更沉了些,坠得手腕发酸。我走到门前,站定,没立刻敲门。惯例,最后确认一遍。心里默念那个今晚要带走的名字,对应债簿上的信息:王德贵,男,六十七岁,寿终(非正)。欠债:阴德三斤七两,利滚利,已逾期…太久。

没有错。

我抬起手,指关节扣在门板上。

“咚、咚、咚。”

三声,不轻不重,在寂静中传开。

门内那点昏黄的光似乎晃了晃。没有回应。只有一种更加浓郁的甜腐气,从门缝底下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我咧开嘴,让油彩画出的笑容扯到最大。这是规矩,也是“工具”。笑,越欢,债,越清。笑容是通行证,也是收割的镰刀。

“咚、咚、咚。” 又敲了三下,这次稍微用了点力。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很多虫子在破纸堆里爬。接着,是极其缓慢、拖沓的脚步声,一步一顿,摩擦着地面,朝门口挪来。

“谁…谁啊?” 一个苍老、沙哑,像是破风箱漏气的声音响起,紧贴着门板。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声音透过油彩,带上一种夸张的、舞台剧般的欢快:“晚上好呀,尊敬的客户!您有一份特别的‘惊喜’待签收哦!限时优惠,过时不候呢!”

门内沉默了几秒。然后,“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长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只浑浊得几乎看不到眼白的眼睛,嵌在门缝后面,瞳孔缩得极小,充满惊疑和一种更深沉的、几乎凝固的恐惧。眼睛上下移动,打量着我这一身荒诞滑稽的装扮。

“你…你是…” 老人的声音发抖。

“派送欢乐的专员!” 我晃了晃手里的保险箱,铃铛又是一阵清脆响动,“王德贵先生,对吧?您预订的‘终极放松套餐’,准时送达!麻烦开开门,咱们完成一下交接手续,很快的,绝不耽误您休息!”

那只眼睛里的恐惧更浓了,但门缝却没有扩大。“我…我没订什么…你找错了…”

“怎么会呢?” 我笑容不变,甚至更加灿烂,眼角蓝色的泪滴似乎都因这笑意而微微闪光,“系统显示非常清晰。王德贵,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住址就是这里。您看,我还带了‘确认函’呢。”

我空着的那只手,变戏法似的凭空一抓——其实是从袖口里滑出的——一张折叠整齐、散发着淡淡陈旧纸张和奇异熏香味的暗黄色单据,出现在指尖。我把它凑到门缝前。

老人看到那单据的样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住脖子般的抽气声。他显然认得这东西,或者说,认得这“款式”。

门,终于不情不愿地,又往后开了些。露出小半张干瘪如核桃的脸,灰败的皮肤紧贴着骨骼,嘴唇是乌紫色的。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更显得整个人形销骨立。

“进…进来吧。” 他让开身,声音低得像叹息。

屋里比楼道更暖,但是一种闷热的、裹挟着甜腐气息的暖,让人胸口发堵。面积很小,家具简陋破旧,却异常整齐,整齐得透着一股刻意。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盏旧式的绿罩子台灯,灯罩边缘破损,灯光昏黄,在墙壁上投下巨大摇曳的阴影。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方凳,凳面磨得发亮,正对着门。旁边有个小茶几,上面放着一个白瓷杯,杯口冒着微弱的热气。

“坐…坐吧。” 王德贵指了指那张方凳,自己则慢腾腾地挪到床边坐下,背脊佝偻着。

我把保险箱轻轻放在脚边,在那张方凳上坐下。凳子很硬,冰凉。我把那张暗黄单据放在膝盖上,双手交叠,保持着完美的、弧度夸张的小丑笑容,看着他。

王德贵也看着我,眼神躲闪,又忍不住往我脸上瞟,尤其是那张鲜红咧开的嘴和蓝色的泪滴。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手指神经质地抠着膝盖上的裤子布料。

“王先生,” 我开口,欢快的语调与屋内的死寂格格不入,“根据我们后台的记录,您有一笔借款,数额是阴德三斤七两,借贷日期是丙申年七月初三子时,约定的偿还方式是‘寿终清偿’,但您似乎……申请了展期?”

我顿了顿,笑容更深,声音却压低了些,带上一种诱哄般的亲密:“而且,展期次数好像……有点多哦。利滚利下来,您看,这数目可就有点不太‘好看’了。大老板那边呢,最近也在抓风控,催得紧。我这次来,就是做个了结。您看,是现在一次性结清呢,还是……”

我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一次性结清,就是立刻跟我走。展期?不可能了。这是最后一单,也是催缴最严厉的一单。

王德贵浑身一颤,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挤成一团。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毒。“我…我还!我还不行吗?我还有东西…还有……”

他哆嗦着手,去摸索床头一个上了锁的小木匣。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打开匣子,里面似乎有些零碎的金器、玉佩,还有一两个小小的瓷瓶。他看也不看,一把抓起来,捧到我跟前。

“这些…这些够不够?都是老的,值钱!还有这个,” 他抓起一个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更浓烈、更纯粹的甜腐味冲出,里面是半瓶暗红色的、粘稠的膏状物,“这个…这个是我自己炼的‘血膏’,用了好多…好多好东西!能补元气,延寿的!都给你!都抵债!再宽限我几年…就几年!”

他往前递,手指颤抖得厉害,瓷瓶里的膏体都在晃。

我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精准地维持着。我轻轻摇了摇头,五彩斑斓的袖子跟着晃动。

“王先生,规矩就是规矩。我们只收‘本金’。您这些…嗯,‘收藏品’,不在我们的收纳范围之内呢。” 我的声音依旧欢快,甚至带上了点惋惜,“而且,您这‘血膏’…用料似乎不太合规啊。我们大老板,最看重‘合规’了。”

王德贵的手僵在半空,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变得灰败。他看看我,又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垮了下来,捧着那些物事,瘫坐回床沿。

“合规…嘿嘿…合规…” 他神经质地低笑起来,笑声干涩,像枯叶摩擦,“你们要合规…那我那些年…吃的那些‘合规’的苦…找谁去说…”

他的声音低下去,变成了含糊的呜咽和诅咒。屋里的甜腐气,似乎随着他情绪的崩溃,更加浓郁了。

我耐心地等着,膝盖上的单据一动不动。时间一点点流逝,绿罩台灯的光晕似乎也收缩了些。终于,王德贵的啜泣停了。他慢慢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认命的麻木。

“时辰…到了?” 他哑着嗓子问。

“差不多了。” 我微笑着点头,弯腰,提起了脚边的黄铜保险箱。箱体触手冰凉依旧。

“走…走吧。” 王德贵颤巍巍地站起来,身形佝偻得像一截枯木。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狭小、闷热、充满怪味的房间,眼神复杂,但最终归于一片空洞的漆黑。

我站起身,拎着保险箱,转身向门口走去。王德贵跟在我身后,脚步虚浮。

走到门边,我回头,对他露出小丑标志性的、极致欢快的笑容:“感谢您选择我们的服务!旅程愉快哦!”

王德贵嘴唇翕动了一下,没发出声音。

我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王德贵迈出门槛,反手带上了门。门轴再次发出那声尖锐的呻吟,然后“咔哒”一声轻响,锁舌扣上。将那昏黄的灯光,甜腐的气味,以及老人一生的罪孽与挣扎,都关在了身后。

楼道依旧漆黑。我走在前面,小丑鞋的铃铛“叮铃叮铃”地响着,节奏平稳。王德贵跟在我身后半步,沉默得像一道影子。只有他粗重、断续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们一前一后,走下三楼,转过二楼堆满杂物的转角,来到一楼那扇锈蚀的铁门前。

我伸手推门。

就在铁门洞开,外面街道上那点变色的霓虹光影混着更浓郁的黑暗一起涌入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直跟在我身后,沉默温顺的王德贵,喉咙里猛地爆发出一声非人的、充满绝望与怨恨的嘶吼!他那枯瘦如鸡爪般的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从我身后狠狠抓向我的脖颈!指尖乌黑,带着腥风!

他不想走!他要最后搏一把,拉我这个“业务员”垫背!

我几乎是在他嘶吼响起的同一瞬间做出了反应。没有回头,没有闪避,只是拎着保险箱的手臂看似随意地向后一抡!

“噗!”

一声闷响。不是砸中肉体的声音,更像是敲破了一个充满湿气、朽烂的皮囊。

王德贵那只抓来的手,僵在半空,离我的后颈只有不到一寸。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的狰狞、怨恨、绝望,都凝固了。紧接着,他那干瘪的身体,就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沙堡,悄无声息地坍塌下去,化作一小堆灰黑色的、迅速失去形状的尘埃,堆在积满污垢的水泥地上。

尘埃之中,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点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我慢慢转过身,看着地上那堆灰烬。脸上的小丑笑容,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甚至连眼角都没多牵动一丝。只有保险箱的黄铜表面,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冰冷。

“都说了,要合规。” 我对着那堆灰烬,用欢快的语调轻声说,“暴力抗‘债’,罚没全部残余灵质哦。这下,连转生的机会都没啦。”

我弯腰,用空着的手,对着那堆灰烬虚虚一抓。一股无形的气流卷起灰烬中最精粹的一缕黑气,投入我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的一个巴掌大的、似玉非玉的黑色小葫芦里。葫芦口塞紧,发出轻微的“啵”声。

然后,我直起身,拍了拍五彩斑斓的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脚,从那堆灰烬上跨了过去。

铁门在身后自动缓缓合拢,隔绝了楼道里最后一点微尘浮动的景象。

重新站在了老街的黑暗里。对面的霓虹灯似乎又抽搐了两下,颜色更加污浊。夜风不知何时起了,吹在脸上黏糊糊的,带走一丝刚才屋里的闷热,却带来更深沉的阴冷。

我拎着保险箱,站在原地没动。

最后一单,完成了。

心里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空落落的,像这不见星月的夜空。三年了,天天跟这些阴债死气打交道,脸上永远糊着这层油彩,笑到肌肉僵硬,笑到近乎本能。现在,终于结束了。阎王答应过的,最后一笔勾销,我就自由了。可以洗掉这身油彩,可以不用再在午夜穿行,可以去晒晒太阳——如果我还需要晒太阳的话。

得先找个地方,把“货”交回去,拿到我的“解约文书”。

我抬起脚,准备离开这条老街,去往那个固定的、阴阳交接的“中转站”。

就在这时——

“叮铃。”

我左脚鞋跟上的一个小铃铛,突然自己响了一声。清脆,突兀,在这寂静的夜里异常刺耳。

我脚步一顿。这铃铛不是装饰,是“感应器”。只有附近出现“特殊债务关联体”,或者我的“业务状态”发生变化时,它才会自主鸣响。

我皱了皱眉——虽然油彩覆盖下,这个动作并不明显——环顾四周。老街依旧死寂,空无一人。除了我,没有任何活物…或者死物的气息。

是王德贵残留的怨念?不至于,那点东西刚才已经被葫芦收干净了。

那是…

我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黄铜保险箱。

箱子,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同了。原本冰冷沉甸甸的箱体,此刻似乎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温度。不是暖,而是一种阴凉的、滑腻的触感,透过手套传来。箱体表面那些古朴的花纹,在对面霓虹灯惨淡的光照下,隐隐约约,好像…在流动?

我心头莫名一跳。一种极其微弱的、却尖锐的不安感,像一根冰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

不对劲。

按照流程,完成“收割”后,保险箱应该更加冰冷、更加“沉寂”才对,直到我将它交回,清空里面的“债务凭证”。它不应该有温度,更不应该有…“活性”。

我站在原地,没有立刻查看箱子。三年养成的警惕让我先感知四周。风依旧黏湿,霓虹灯依旧抽搐,老街依旧沉睡。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没有潜伏的窥视感。

只有手里的箱子,那丝阴凉的滑腻感,越来越清晰。而且…它好像在微微颤动?极其轻微,几乎不可察觉,但握着的掌心能感觉到那细微的、有规律的悸动。

像是…心跳。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惊了一下。怎么可能?这箱子是特制的法器,用来封存和转运“债务”的,又不是活物。

但那种感觉挥之不去。

我深吸一口那甜腻腐败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也许是最后一单,心神有些松懈,产生了错觉。或者,是王德贵那家伙临死前怨念太深,对箱子造成了些许污染?回去让上面处理一下就好。

这么想着,我定了定神,决定不再耽搁,尽快去“中转站”。

再次迈步。

“叮铃!叮铃!”

这次,不是一只,而是两只鞋跟上的铃铛同时急促地响了起来!声音短促而尖锐,带着明显的预警意味!

我猛地停住!不是错觉!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一刹那,我左手拎着的黄铜保险箱,骤然变得滚烫!不是之前的阴凉滑腻,而是真正灼人的高温,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嘶——!”

猝不及防,即使隔着特制的手套,那惊人的热度也让我手指一痛,本能地松开了手!

“哐当!”

保险箱脱手坠落,重重砸在湿滑的石板路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箱盖,竟然被摔得弹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远比王德贵房间里浓郁百倍、也精纯百倍的甜腐气息,混合着一种陈年血锈的腥味,还有…还有一丝极其淡雅、却让我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熟悉冷香,从那条缝隙里猛地喷涌出来!

我死死盯着地上弹开的箱子,脸上的小丑笑容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僵住了。油彩似乎瞬间变得沉重无比,拉扯着面部的皮肤。

箱子里的黑暗,浓稠如实质。而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一点猩红的光,幽幽亮起。

那不是王德贵残留的暗红。这是一种更加艳丽、更加纯粹、也更加冰冷的红。像凝固的血,又像地狱最深处绽放的曼珠沙华。

红光闪烁,明灭不定。借着对面霓虹灯那点苟延残喘的光,我勉强能看到,箱子内衬的暗红色绒布上,似乎…躺着什么东西。

很薄。像一张纸。又像…

我瞳孔骤然收缩!

那轮廓…那大小…

那是一张对折着的,暗黄色的…单据?

和我用来“确认”王德贵身份的那张,样式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张从箱子里露出的单据,边缘似乎染着一圈淡淡的、干涸的暗红色,像是…血迹?

谁的单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箱子刚才只封存了王德贵的“债务凭证”!

我的脑子飞速转动,三年来的记忆碎片疯狂翻涌。不对,流程绝对不对!交割时,目标债务人的凭证会直接由箱子吸收转化,不会留下实体单据!这单据…

那点猩红的光芒,就是从对折的单据缝隙里透出来的。

它在动。

非常缓慢地,那张对折的暗黄色单据,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从箱子里…滑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潮湿肮脏的石板路上。

就落在我的小丑鞋尖前。

甜腐与冷香的气息更加浓郁了,几乎将我包裹。鞋跟上的铃铛不再响,彻底沉寂下去,像是被某种更高位格的力量压制了。

我喉咙发干,脸上的油彩传来一种奇异的、微微的麻痒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爬。我死死盯着地上那张单据。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然后,无风自动,缓缓地…打开了。

完全摊平。

昏黄的光线下,我看清了上面的字。

不是打印体,也不是手写体。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用极细的笔蘸着某种发黑的液体“烙印”上去的字迹,弯弯曲曲,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律动感。

最上方,是两个稍大的字:【债契】。

下面是小字:

债务人:林九(曾用名:林小凡)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止。血液似乎瞬间冻结,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倒灌回脚底,冰冷一片。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

林九…林小凡…

那是我的名字。我生前的名字。除了阎王殿里掌管生死簿的那几位,以及我自己,这世间不该有任何人、任何“东西”知道!尤其是“林小凡”这个早已被我埋葬的名字!

怎么可能?!

我的目光僵硬地下移。

债主:苏婉(已殁)

债务标的:命债一条。

借贷日期:庚寅年腊月十八亥时三刻。

约定偿还方式:生生世世,永坠无间。(未清偿)

备注:债主自愿放弃轮回,化厉亲索。契成。

庚寅年腊月十八…

亥时三刻…

我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海啸般轰然炸开!大红喜字,冰冷的雪花,摇曳的烛火,女子凄厉绝望的呼喊,还有…还有我自己那双沾满鲜血、颤抖不止的手…

不…不可能!

那件事…那笔债…明明已经…已经了结了!我付出了代价!我成了阎王的收债人,就是在赎罪!三年!整整三年!我收了无数肮脏的债,我以为…我以为快要还清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张债契会在这里?!苏婉…她不是应该…应该早就…

我的思维彻底混乱,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越收越紧。我想后退,想逃离,但双脚却像被钉死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地上那张染血的债契。

债契上的字迹,在那点幽幽猩红光芒的映照下,开始发生变化。像是有无形的笔在续写,新的字迹缓缓浮现,墨色淋漓,仿佛刚刚写成:

即时催缴。

清偿地点:镜前。

清偿方式:以面相见,以命相抵。

字迹浮现完毕的刹那——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我脸上传来。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不再是油彩那光滑腻人的质地,而是…一种干燥的、翘起的边缘。

我低头看去。

一点猩红的、细碎的粉末,沾在我的指尖。那是…小丑油彩的碎屑。

我猛地抬头,看向街道对面。那里,歌舞厅污浊的霓虹灯旁,恰好有一面巨大的、用来招揽生意的落地玻璃窗,虽然脏污不堪,布满雨渍和灰尘,但勉强能映出人影。

玻璃窗的倒影里,站着一个穿着五彩小丑服、顶着橘红乱发的身影。

但那脸上…

右脸颊上,那一大块厚重的白色油彩,正以我手指触碰的地方为中心,龟裂开细密的纹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油彩碎片,剥落下来,露出底下…

一片极其苍白,但属于正常人类皮肤的底色。

镜中,那个小丑,正对着我,咧着鲜红到骇人的嘴角。

而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那陪伴了我三年、几乎已成为我第二层皮肤的小丑妆容,正在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崩裂,剥落。

油彩碎片簌簌而下。

苍白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熟悉的眉眼轮廓…逐渐暴露在阴冷黏湿的夜风中,暴露在对面玻璃窗模糊的倒影里。

最后一块鲜艳的红色唇彩,从下唇脱落,飘摇坠地。

镜中,倒映出一张清秀、却惨白如纸、写满无垠惊骇的男人的脸。

我的脸。

林九的脸。

而几乎在我完整面目显露的同一时刻,玻璃窗倒影中,我的身后,那老街浓郁的黑暗里,缓缓地,浮现出另一个轮廓。

一袭大红的嫁衣,颜色陈旧,却红得刺目,如同干涸的血。嫁衣上,金线绣着的龙凤图案暗淡无光。长长的、黑如鸦羽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脸庞。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指甲却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从宽大的嫁衣袖口中伸出,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了单薄的小丑服,烙在我的皮肤上,直抵骨髓。

我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一个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那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浸透黄泉的寒意,一字一句,钻进我的耳朵里:

“林郎……”

“三年之期已满。”

“你的债……”

“该还了。”

侠客书屋推荐阅读:我来自黄泉一吻定情,总裁甜蜜囚爱开局逃婚,疯批太子穷追不舍穿成霸总娇妻失败后,在恋综选夫穿越四合院之我有系统我怕谁杂货铺通古今,我养的将军醋翻了快穿神君大人的糖去哪了逼她给白月光顶罪?渣父子我不要了师尊怎么那么撩你崽崽让哪里逃灵异界大佬:全家跪求我带飞江澄重生后开局出生在魔域盗墓,被偷听心声后我暴露了荒村血祭人在奥特:从海帕杰顿幼虫开始惊!陆爷的心尖宠竟是马甲大佬HP万人迷在圣芒戈诱反派!勾疯批!顶级尤物撩疯了千方百计与千方百计重生80,从在大兴安岭打猎开始少年白马:把自己炼成药人霍格沃兹:魔法世界第一个资本家谁懂啊?我粉的主播成影后了!陈情令:如果长安牛马实录穿成反派大佬的漂亮毒妻七零:穿成了早逝炮灰她逆天改命书穿圣母女主:老娘双刀定人生娇美知青与糙汉酱酱漾漾的生活炮灰前妻觉醒后决定拿钱走剧情帝妃掌妖异血瞳乱天下在老师面前乱舞的麻瓜从mc开始的万界之旅逐星传说原神:我是天理,不是你们老婆!Re:艾蜜莉雅很想让我当王妃!特摄盘点:铠甲假面?统统碗里来炮灰太娇软,掐腰就会哭绑定神豪系统,我有亿点点钱侯府丑女,她又美又辣从合租开始恋爱穿越兽世,我家夫君超粘人钟小艾前男友,亮平公报私仇查我温助,听说你想结婚中间地带风雨凄凄花落尽大院娇妻美又飒,冷面硬汉要破戒不可能!傲娇夫君竟是大反派哇草,拐来的夫君竟然不是人上古神弓
侠客书屋搜藏榜:王爷别虐了,你的暗卫娇妻早跑了古武大佬在乡下影视遇上对的人互绿!你舔白月光,我撩隔壁残王【变形金刚】俘虏求生记重生后,阿姨卷起来弃女觉醒退婚后,清冷权臣他以身相许精灵:从当大木博士助手开始渣夫独宠遗孀,我重生手撕绿茶!误撩顶级豪门大佬后被天天放肆宠快让开!那个女孩是我的人生如意全靠演技心声暴露!文武百官忙着吃瓜这个女主竟然是食死徒明日方舟:迷途的旅人重生为博士奴隶修仙传繁花错位似流年王妃状态易崩坏爱你,是我唯一的满分公主殿下请理智,亡国敌君是绿茶同桌是亲妈开局就遭百鬼缠身要相信阳光总在古代咸鱼躺赢了久别重逢,傅先生总说我始乱终弃双面恋人我在斗罗开酒馆,醉倒朱竹清限定心动:这份合约有点甜暗相思,无处说,夜来惆怅烟月用尽我的一切奔向你仙帝满级大号,重回新手村南街小子新书徒儿下山找师姐吧快穿:漂亮老婆又被抱走了崩铁:开局一破碗,你让我杀谁?穿梭世界无限系统八零二嫁小甜妻火影:斑爷等等我们不是兄弟情吗野小子与野百合太一神主之斗罗大陆错嫁闺蜜大哥,我被宠成了小公主梨子圆了穿成恶女后,我辈吐槽剧情暴富小知青从末世来穿越后只想好好活着火影直播从剧场版开始变强从喰种开始我家当铺当鬼神我的二次元之旅,启程了从高维来的监护人
侠客书屋最新小说:穿越七零暴力小知青重生灾荒年为了自保嫁军官我在古代搞段子太子殿下笑喷了他的软糖味青春灵田踏仙途算尽天下,我靠风水无敌了原神:璃月斩魔护灵真君惊!瘸腿猎户竟是隐藏大佬我暗恋你言先生跨时空红包群:六零海岛的致富密原野清风满明月南屏旧梦宝可梦:关于我继承服务器存档换亲后,失踪的军官大佬回来了还珠格格之娇妻难藏盛唐琉璃传之裴琉璃祝英台与马文才相恋从高维来的监护人医手仁心:穿越后我成了团宠娘亲穿越盗笔之系统让我和三叔对着干欢迎光临,怨灵先生末日:你觉得你能杀死我?顶流的白月光她马甲遍地被人格入侵后,我成了救世的神我在四合院肝梦幻一夜醒来,顶头上司变老公穿书斩神,失忆后她对我很特别觉醒个屁!你只是在假装牛逼神秘莫测的民间故事传说亡界游戏桐花街水浒怪谈:唯独我知道原着杀疯了不做舔狗,只爱绝美师尊!逆天剑修路雨季的话剧没跟你闹四合院:超能力战场数值修改死神:斩月贪吃化,蓝染崩溃了全特摄辅助系统穿成年代文里炮灰小女儿和离你提的,我说话算数怎么了?回到八岁那年,一切都可以重来九冥蜃楼:鬼手寻龙我聚微光耀暗夜厉害不厉害,牛逼不牛逼烈焰玫瑰与她的守护神综漫:待灯亮时大明女帅魔道:青鸾栖云时超界选择:开局选了龙珠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