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突然失了神，呆看着我一言不发，脸上更是僵得没有半分喜怒哀乐。
“非得骑车回去吗？”
她没有说话，低下眼皮，在她雨衣帽檐下的水珠滴落了十数次后才点了下头。
我回头看了郑浩东一眼，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珠，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车把上，小满的手也随之离开了车把。
某种意义上，我获得了自己车子的使用权。
“那就趁现在，我来开，坐到你自己的位置。”
我盯着她，在我不知她将作何反应时，她把屁股往上挪了挪，坐到了自己的那一半。
我快速坐了上去，打开了车灯，对已经站到侧面的郑浩东说道：
“放心吧，我不是第一次冒着风雨开，我会很小心，到家让她给你发个信息。”
开动车子，车子逆着风慢慢行驶着。
半眯着眼睛，我全神贯注注视着地面，这一刻我心里没有了任何杂念，只有安全一件事。
“你到这来干嘛？”
我没有回答，看着前方的路口，在阵风稍弱时抹了一把脸。
“我不是很熟，你指道！”
感觉背后的小满贴了上来，我的头上随之出现了一双挡雨的手。
“右拐。”
我腾出一只手把她的一只手按下，又将它放在我的腰上，示意她抱着，而她的另一只手在另一阵较大的风来时才放在了我的腰上。
等风稍弱，我听到背后传来一句：
“你当真冒着风雨开过吗？”
“嗯，以前照顾爷爷时也在台风天出去给他拿药，比这还大点。”
“还以为你吹呢，开这么慢，要是我开都快到了。”
“还是安全点好。”
往后的路程我们没再说话，在下一个路口一个左拐后到了我熟悉的地界，我的内心终于在一阵放松后起了波澜，低头看了一眼绕在我腰间被雨衣覆盖只漏出手指的手，再次放慢了速度。
离她家的小区很近了，我开始希望风能将车子吹着倒退，又在一阵风真的吹起时，希望将她安全送达，于是矛盾成了风中唯一的旋律。
车子稳稳驶到了小区门口，我捏下刹车，一只脚用力撑在地面上，再次抹了一把脸，只深呼吸了一口，没有和内心做太多争斗，下了车。
她也跟着下了车，双手和我一同扶着车。
“还是推进去吧？停旁边就行，自己走进去。”
“好……那你呢？还是去秦昊家住一晚吧，身上湿着，回去也不安全。”
看了一眼马路，又看了一眼属于白家的楼栋，我把目光投向正看着我的小满，摇了摇头。
“有人说我今晚运气好，我怎么也能安全回去！”
说这句话时，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拒绝。
她注视着我，又很快在眼神即将起变化时将手伸进雨衣，摸出了一包纸。
“我想你急着回去肯定有你的原因，注意安全。”
我接过纸，却不知道把它放哪，不管放哪，它终究会湿透。
“握着吧，反正要湿，你就湿着擦！快去吧，别让人担心。”
小满的话让我想到了程凝，可我无法想太多，比起我们，她更安全。
点了下头，我说道：
“和白叔说一声，改天再看他。”
“好。”
回应时，她不动，于是我又问道：
“在朋友那听到你当主管了？”
“嗯，学一学……听说你在程凝公司帮忙。”
“帮忙谈不上，惹了个祸事，想着帮着弥补一点……毕竟不是干那个的，比想象的难。”
“慢慢就都不难了，只要齐心协力。”
“希望吧。”
又是几秒钟的呆站……
“什么时候和她结婚？”
小满语出如拍在身上的风，险些让我倒退……
“还没有往这方面想。”
将头扭向一边，她将头上的雨衣帽取下，顺势捋了下头发。
“这台风真眼熟，突然想起一件旧事……二中地势低，每次狂风暴雨校门口都会积水，有一次我们好些人在校门口不想淌水进去，她也在其中，后来有一个赤脚的男生将她背了过去，她在男生的背上，替男生拎着鞋……羡慕了我一整年。”
“后来你踩着水快速从我们身边过去，溅了我一身。”
“原来你也记得。”
“你开了头，我才想起来……为什么说这些？”
“没什么……我说了，突然想起。”
说完她戴上了帽子，推着车顶着风将车停在了门口不远处，回过头对我笑道：
“我回家了，我让秦昊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想碰碰运气。”
“随你吧，反正最强风也就八九级，吹不走你，注意天上飞的物件就是了。”
听说深爱的情侣分手后是不能成为朋友的，可此时她淡然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好朋友在调侃。
而我做不到如此调侃回去，看着她一步步朝家迈去，手里抱着那把卡通雨伞。
离我有十来米的距离，她巡着我的视线回过了头，带给我的却不是欣喜和冲动，而是已经快要被风撕裂的痛苦。
“别傻乎乎跟她说见过我了，你们好好的，你们都值得幸福。”
她再次回过头，在她转弯后我将视线投向亮着灯的建筑，它正在风雨里摇晃。
回想着她云淡风轻说起的旧事，她大抵是想告诉我，她彻底放下了。
没有上一次的那般消沉，我走向路边，开始思考着她口中的幸福，只是天边被摇晃着的人世间勾勒着的，却依旧还是她的模样。
她不再懂我，风雨肆虐着人间，她却告诉我世界是阳光明媚，大概我也不再懂她。
我碰到运气，回家的秦玥姐将车停在了我的身前。
她让我去她家，我向她借车，我的运气会一直延续下去，这是上帝对我的弥补。
秦玥姐把车借给了我，下了车的她又很快折回，坐到了副驾驶。
“借你的运气我陪你疯一回。”
一路上，秦玥姐没有和我多说，只是替我擦拭着湿了的头发。
看了看手机，她说：
“果然好运，台风拐弯了……不过你还是慢点开，别着急……跟程凝说一声，今晚我跟她睡。”
我摸了摸手机，把它递给了玥姐，说道：
“你来吧。”
“十几个电话！怎么都不接？这不让人着急上火吗？”
“我没察觉。”
“你准备就这么跟她说？”
我没回应。
“见小满了吧！没事，晚上我和她解释解释，就说你跟我在一起。”
撒谎并不难，合伙撒谎更容易让人相信，所有人都觉得应该要撒的谎也许就是善意的。
“玥姐，连你也以为我和程凝已经是情侣了吗？”
玥姐沉默，半天说道：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心思，可等你做完想要做的一切结局往往已经扭向了另一边，记住我的话，做人该狠心的时候不够狠心那是一种虚伪，也许你会觉得我把话说得重了些，可这就是人间的道。”
“小易，如果你做不到就试着去接受吧，一边接受一边成全，成全比接受难，也很痛苦，这只是人生在世的冰山一角，日子过久了，冰山也慢慢化了，有的只是一路走来的细水长流，那就叫生活。”
想着玥姐的话，可每往深处想一分，我便多了一分想哭的念头。
即将到达终点，泪水终于滑落，我再也不想在一个如同亲姐的女人面前掩饰。
“姐要是你，也许还不如你，这些话都是说别人容易，搁自己身上谁能保证比谁强，谁的心不是肉长的，我和小满聊过，我知道你们的痛苦是一样的，可程凝已经没有被辜负的理由了……刚才下车时，我收到了她的信息，她让我告诉你，这辈子的幻想破灭了，她坦然接受。”
停下车子，解开安全带，我看向巷子的方向，灯光还在摇晃。
“我只是以为相爱就能相守。”
哭泣着说完，我将头埋在了方向盘，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哭泣。
哭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玥姐不停地拍打着我的背。
“如果你生在正常的家庭，感情不那么贫瘠，或许一切好接受点……哭吧，一切都会过去。”
擦干眼泪，我直起头，看向玥姐。
“我会和程凝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想其他。”
说完我打开车门，下了车。
伴随着车门的声响，程凝家门口闪过一个身影。
“何易，是你吗？”
渐渐变弱的风里，程凝的脸在摇晃的灯光下忽暗忽明。
“是我，我回来了。”
她快步朝我而来，我迎了上去，在她要扑进我怀里时将她抱住。
“为什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你是不是一直在门口？”
她哭着不停点头。
“对不起，我跟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等风停，等雨歇，我带你出去看看新的世界。
……
欲望的世界没有欲望活着会很简单，而简单是最困难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