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救护车和警车包围了这条巷子,太阳才刚刚从东边升起,而高楼挡住了它的全部。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不想继续活下去,赶来的秦昊在听到救护人员说秦玥已经没了生命体征时,靠着崩溃中剩下的那点力气拽起了蹲在一旁哭得已经没有多少思维的我。
瘫软着被他拽起,我举起的手想去碰他却在半空同样瘫软,在喉咙失去哭喊的能力的同时,我半跪着抬头看向他,脑海里的对不起此时太轻太轻。
他在我脸上不知打了多少拳,嘴里质问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
“你害死了她,你把我姐还回来。”
这是我唯一记住的话。
他是对的,如果我一早通知他,玥姐一定不会死,我彻底清楚我的的确确就是一个遗留在人间的祸害。
把他拉开的是白小满,好像还有程凝,我并不十分清楚,我甚至不知道最后将身体覆盖在我身上的人是谁。
当玥姐被抬上车拉走时,我真真切切感受到失去全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基于我们的关系,我的表达这也许不太准确,但很真实。
我疯了般将趴在我身上同样哭着的人用最后的力气推了开来,躲过所有人的拦截,朝着巷头的方向跑去,我想追上前面带着玥姐的白色面包车,我想让她带我走。
摔在水泥路面时,剧烈的呼吸给了我离死亡很近的错觉,很美的错觉。
一旁像是水流的声音成了周围唯一的声音,天彻底亮了。
面包车早已出了视野,我朝前爬了几步,闭上了眼,脑海里闪起秦玥的笑脸,心向被挖了去,暴晒在烈日下的马路上,然后被无数辆卡车碾过。
生与死并不是我时常思考的问题,我见过死人,我负担不起这样的死亡。
平躺着,抽泣让我扭曲,而正上方是一轮暗淡的半月,好多人站在上面,看着我。
那里是不是传说中的天堂?
我不敢再看,我害怕再见他们任何一个,于是坐了起来,看着早晨的阳光沐浴着我跑来的路,突然想要平静下来。
两辆警车朝前方开去,秦昊一定就在其中一辆。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有秦叔,秦婶,我敬爱的长辈。
我站了起来,朝着几十米处的栏杆走去。
如果我也死了,我并不打算去天堂,因为我死去的深爱的人都在那,我没法面对他们。
富春江的水很慢,它不是传说里的弱水,可江河汇流,总归能带我去我来的地方。
欠命还命,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更何况我的生注定是要带来死。
老人说得对,我是个丧门星,会伤害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的父母,我的爷爷……程凝差点死去,白叔时间不多,而我的玥姐,还是最好的年华。
至于白小满,那个曾经像风一样洒脱的女子,她活得一点也不轻松。
不需要任何挣扎,不需要任何仪式,翻过栏杆,往水里扎,趁姐姐还没走远,我还能陪着她走上一段阴间的路。
脚步加快着,可没等我翻过栏杆,一股冲击力将本来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的我撞倒在地。
她的手不停捶打着我的胸口,哀嚎着痛骂着,直到我看清她的脸也再次痛哭起来时,她又将头靠在我的胸上,她说她不准我死,她说她后悔了。
将我们扶起的是两个警察,他们是来带我警局了解情况的。
而情况无关紧要,是要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程凝也来了,她同样满脸泪花,朝我走来时脚步坚定。
小满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只是她的手同样颤抖得厉害。
程凝到来时她没有撒手,她一定和我一样,除了悲伤顾不得其他。
没有半句话,脱开小满的手,我看了两个警察一眼,朝他们指的警车方向走去。
……
第二天,秦玥的尸检报告出来,氰化物中毒,最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艾滋!
这是陪同秦家父母看过报告的小满发信息和我说的。
躺在床上蜷缩着,程凝一直没有离开,见我有了半点动弹,便让我吃些东西。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第三天,秦玥死亡的新闻霸占了各个网络的头条,于是事情有了许多版本。
第四天,我从床上起来,趁着程凝不在,拖着半死不活的躯壳去了上城。
秦玥的经纪人露面了,我对这个人没有什么认识,只知道这两天他一直跟着秦家人解决来了解情况的记者,而他对警方的回应几乎可以用一无所知来形容,对此我并不相信。
蹲在小区门口,看着每一个出入小区的人,同时担心被秦家和白家的人看见。
姓陶的经纪人在夜里接近十一点终于出了小区。
叫停了他,我直接了当问他秦玥的死和他的导演,和那部新拍的电影到底有什么关系。
个子不高的陶经纪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随之并不打算理会,加快了脚步。
拽住了他的衣领,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并不无辜,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已经没有理智可言。
“松开,我报警了?你是哪的记者?”
“你心虚了,你见过我,现在又装不认识!不说的话,警察来之前我就能打死你?”
“我已经和警察,和秦家说得很清楚了,我真不知道,虽然我是她的经纪人,可不是什么事她都会让我知道!”
“姐姐的死,你一定脱不了干系!”
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作为玥姐的经纪人,他和我一样,绝不无辜。
吃疼的他下意识要喊出来,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在他倒地瞬间,我坐到他的身上,挥起拳头。
“别打了……”
……
小区旁边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经纪人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擦了下嘴角。
“真的和我没关系,哎……”
陶经纪人蹲着看了一眼远方,眼角也挂上了泪。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知道了又怎样,是秦玥自己乐意的,我不想对警方说也是为了她。”
“人没了……”拳头握紧又松了开来,我缓缓说道:
“你说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重重又是叹了口气,他抽出了又一张纸,擦起了眼泪。
“秦玥……也算是为艺术献身吧!她崇拜姓曾的那个导演……甚至……哎,姓曾的跟她说这部电影是他一生最看好的电影,想要做到最完美,最真实……那就是一个畜生,利用了她的感情,把艺术变成了金钱的交易……还让秦玥染上了病,秦玥太单纯了,有时候我觉得她根本不适合在这个圈子的,她也太傻,自以为是的为爱付出,甚至是自我感动。”
极度的愤怒竟然这般的平静,半天,我对捂着眼的陶经纪人说道:
“你可以走了。”
“兄弟,我听到风声这部电影大概率不会上映了,她这一死,再上映就是风口浪尖,他们也怕,虽然这是秦玥自愿的,染病也无从查起……投了那么多钱血本无归,也算他们的报应。”
……
回到富阳,平静地从巷头走到巷尾,而程凝和李婶就坐在院子里。
程凝快步朝我走来,一下便扑进我的怀里,哭泣着问我去了哪里。
“我担心死了,生怕你出事。”
将她轻轻推开,李婶也朝我走来,安慰着我:人死不能复生。
坐在石桌上,吃起程凝给我弄好的馄饨,吃完后,我背靠着枣树,任由她拿药擦拭我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风绕过院墙吹在我的脸上,而背后的枣树,我的老朋友似乎窥探到了我的心事,在我的肩上留下一片叶子。
程凝身上想要拿开它,而我抓住了她的手腕。
“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