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的气息彻底消失后,检修井内只剩下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影取代。
茶渡泰虎单膝跪地,右臂的灼热感和刺痛虽然被一护传递来的“静”之意大大缓解,但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酸软无力感,以及力量被过度透支后的空虚,让他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自己恢复常态、却隐约残留着暗红纹路的手臂,眼神复杂。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古老力量的暴戾与强大,也体会到了驾驭它的艰险与代价。
石田雨龙迅速检查了一下茶渡的情况,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他看向靠在井上怀里、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一护,心中忧虑更甚。一护刚才的行为看似简单,但石田能感觉到,那绝非普通的灵压输送,而是一种更加精微、也更消耗心神的灵魂层面操作。在自身状态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强行施展,无异于雪上加霜。
“一护同学……”井上织姬的声音带着哭腔,双天归盾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一护,努力修复着他肉体和灵魂的创伤,但效果甚微。她能感觉到,一护的伤更多是内在的、根本性的失衡,远非她的力量能够轻易治愈。
“他需要静养,不能再用任何力量了。”石田沉声道,目光扫向惊魂未定的龙堂寺真吾,“这里不能久留。那个‘收藏家’虽然暂时退走,但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或者引来其他东西。你有地方可去吗?真正安全的地方。”
龙堂寺真吾抱着他那台彻底报废的仪器,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听到石田的问话,他推了推歪斜的眼镜,眼神游移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对“收藏家”的恐惧压倒了对陌生人的戒备。
“有……有一个地方。”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就在这旧院区地下更深层,靠近旧锅炉房的核心维护区。那里……有我偷偷改造的一个临时据点,用了很多屏蔽材料,灵子泄露很少。原本是为了躲避技术开发局偶尔的扫描,现在……或许能暂时躲开那个怪物。”
“带路。”石田毫不犹豫。
在龙堂寺的指引下,众人再次开始了艰难的转移。茶渡勉强支撑着行走,井上搀扶着一护,石田负责断后警戒。他们沿着检修井的铁梯向上攀爬了一段,又钻入另一条更加隐蔽、似乎是旧时代电缆通道的狭窄管道。管道内空气更加污浊,但好在没有遇到其他虚的阻挠。
约莫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一扇隐藏在厚重锈蚀管道阀门后的、不起眼的金属小门前。龙堂寺从怀里掏出一串形状古怪的钥匙,捣鼓了好一会儿,才“咔哒”一声打开了门锁。
门后是一个约莫二十平米左右的不规则空间,显然是由某个废弃的大型设备间改造而成。墙壁和天花板覆盖着厚重的铅板和其他不知名的吸波材料,中央摆放着几张简陋的行军床和桌椅,角落堆放着一些食品罐头、瓶装水和医疗用品,更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排简陋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各种改造过的仪器零件、线缆和写满潦草公式的图纸。一盏依靠独立电池供电的节能灯发出稳定的白光,虽然简陋,却比外面无尽的黑暗和惨白闪烁的应急灯让人安心得多。
“这里……暂时安全。”龙堂寺关上门,又紧张地检查了几处他自己设置的灵子警报装置,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瘫坐在一张椅子上,长长出了口气。
石田迅速检查了一遍这个狭小空间,确认没有明显的隐患后,才示意井上将一护扶到一张相对干净的行军床上躺下。一护依旧昏迷着,眉头紧锁,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与什么痛苦搏斗。
井上立刻开始用双天归盾为他进行持续的治疗,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能缓解部分痛苦。
茶渡坐在另一张床上,默默活动着自己依旧酸痛的右臂,眼神不时飘向昏迷的一护,充满了感激和自责。
石田则走到龙堂寺的工作台前,扫了一眼那些复杂的图纸和零件,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前医学生,怎么会掌握这么多关于灵子、虚穴甚至技术开发局机密的知识?还在这里弄出这样一个据点?”
龙堂寺真吾缩了缩脖子,推了推眼镜,这次没有回避,或许是因为经历了生死,或许是因为知道瞒不过去。他苦笑道:“我……我以前确实是这里的实习医学生。但我家里……世代对‘超自然’现象有点研究,留下些偏门的手札和工具。实习期间,我偶然接触到一个因‘特殊原因’死亡的病人遗体,发现了一些……无法用医学解释的灵子残留。好奇心驱使下,我开始偷偷调查,结果……越陷越深。”
他指了指那些仪器和图纸:“这些,一部分是家里传下来的老古董改装,一部分是我黑进某些边缘数据库……东拼西凑学来的。技术开发局的某些实验,虽然机密,但并非无迹可寻,尤其是在他们自己废弃的试验场。”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技术宅特有的、混合着恐惧与自豪的复杂情绪,“至于这里……是我花了很长时间,一点点改造的。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做点研究,躲开那些麻烦,没想到……”
没想到会引来这么一群“大麻烦”。他没说出口,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石田没有过多评价,只是继续问道:“那个‘收藏家’,你知道多少?它真的是技术开发局实验的产物?”
提到“收藏家”,龙堂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恐惧:“不确定……但我怀疑是。根据我以前搜集到的零星资料,技术开发局曾进行过‘高智能虚化个体引导与控制’项目,旨在制造可控的、拥有特殊能力的强大虚作为武器或研究工具。后来项目似乎因为重大事故和伦理问题被叫停,部分实验体下落不明。‘收藏家’表现出的那种对‘特殊样本’的收集癖好,以及对灵子技术的熟悉感……很符合那些失败品中可能产生的、拥有扭曲自我意识的变种特征。”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它对茶渡先生手臂力量的渴望……太强烈了。那力量的性质,可能触及了技术开发局某些更深层、更禁忌的研究领域。我怀疑,‘收藏家’甚至可能是被这种力量波动主动吸引过来的。”
房间里一时沉默。如果龙堂寺的推测属实,那么他们面临的敌人,就不仅仅是盘踞此地的强大虚,更可能与技术开发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实验遗产纠缠在一起,甚至可能引来涅茧利本人的关注。这潭水,比想象中还要浑,还要深。
“当务之急,是让一护和茶渡尽快恢复。”石田打破了沉默,做出了决断,“井上,你继续照顾一护。龙堂寺,你这里有没有办法监测外界的灵子动向,尤其是那个‘收藏家’的?”
“有!有的!”龙堂寺连忙点头,跑到工作台前,启动了几个看起来更可靠的监控屏幕,上面显示着旧院区几个关键节点的模糊灵子影像,“虽然精度不高,但如果有大规模灵压活动,应该能察觉到。”
“茶渡,你感觉怎么样?”石田看向茶渡。
茶渡活动了一下右臂,沉声道:“力量消耗很大,手臂很沉,但……好像稳定了一些。那股力量,似乎……认可用我的意志去使用它了,虽然还很勉强。”他看向昏迷的一护,“多亏了一护。”
石田点了点头,眼神凝重。茶渡的力量觉醒是意外之喜,但也带来了新的变数和风险。一护的状态则更令人担忧,他体内那复杂的平衡经过连番冲击,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我们先轮流休息,保持警戒。”石田分配了任务,“龙堂寺,你负责监控。我和茶渡轮流守夜。井上,你专注治疗一护,也注意自己休息。”
众人没有异议。在这间铅板包裹的简陋安全屋里,疲惫不堪的众人终于获得了片刻的、极其脆弱的安宁。
井上守在一护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低声祈祷。
茶渡坐在门口附近,闭目调息,感受着右臂内那股蛰伏的、却已与自身意志产生微妙联系的力量。
石田则站在监控屏幕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画面,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龙堂寺真吾则一边摆弄着设备,一边不时偷眼打量这几个闯入他避世生活的“不速之客”,尤其是昏迷的黑崎一护。他心中充满了疑问:这个少年体内到底藏着什么,能让“收藏家”如此在意?他那纯粹而沉重的漆黑灵压,又是怎么回事?
安全屋内,寂静无声,只有仪器微弱的嗡鸣和众人压抑的呼吸。
而安全屋外,废弃医院的深邃黑暗,依旧如同巨兽的腹腔,无声地蠕动着。
在众人视线之外,某个监控屏幕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的异常灵子涟漪,一闪而逝。
那涟漪的波动频率,与之前“收藏家”的灵压截然不同。
更加隐蔽,更加……有序。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注视着这间小小的铅板屋,以及屋内这些伤痕累累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