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 11 点半，李峰准时到了便宜坊。
推开熟悉的木门，伙计立马迎上来：“李同志，还是老位置不？”
“对，先点几个菜，再来只烤鸭。” 李峰走到靠窗的桌子坐下，看着窗外人来人往 —— 这日子，确实比以前安稳多了。
伙计麻利地记下单：“您稍等，烤鸭得现烤，一会儿就好。”
李峰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心里琢磨着刘秘书找自己的原因 —— 上次说有好事，可看他那天的语气，不像是单纯报喜。
没过十分钟，烤鸭还没端上来，门口就传来脚步声，刘秘书走了进来，脸色却不太好 —— 眼下带着青黑，眼神里满是颓废和迷茫，跟平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判若两人。
“刘哥，这儿！” 李峰赶紧招手。
刘秘书走到桌边坐下，伙计殷勤地倒上茶，他却没动，只是盯着桌面发呆。
李峰见他这模样，心里有了数，轻声问：“怎么了刘哥？有啥不开心的事，跟我说说，别憋在心里。”
刘秘书沉默了半天，才拿起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为啥抗战的时候，大家都好好的，一门心思打鬼子。这才太平几年，人就变了呢？我实在想不通……”
李峰心里咯噔一下 —— 果然，这次抓的敌特里，肯定有刘秘书认识的人，说不定还是曾经的战友或同事，这才让他这么难受。
“刘哥，我想说说我个人的一点见解，您听听看对不对。” 李峰放下茶杯，语气诚恳，“这也是我平时读史书读出来的感悟。”
刘秘书抬了抬头，眼里有了点光：“你说。”
“汉刘邦杀功臣，唐李世民杀功臣，明朱元璋杀功臣，史书上都写着呢。”
李峰缓缓说道，“别信那些‘狡兔死，走狗烹’的说法，不全是那么回事。很多时候，是那些大功臣登临高位后，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 要么贪赃枉法，要么觊觎权力，皇帝才不得不动手。”
刘秘书皱了皱眉：“可我记得，李世民没杀多少功臣吧？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大多善终了啊。”
“您说的是凌烟阁，但唐朝开国八大功臣，下场可没那么好。” 李峰掰着手指头数，“李渊杀了三个：刘文静、杜伏威、阚棱；李世民杀了四个：侯君集、张亮、李君羡、罗艺、；最后一个薛万彻，是被李治杀的。这八个人，没一个善终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八人里，要么是自己生出了野心，想谋反；要么是被家里人牵连，卷进了是非里。人啊，说到底都是自私的，一旦有了权力和地位，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刘秘书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李峰又说：“有句诗写得特别好，完美的刻画了人类对欲望的无止境追求。您肯定听过 。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思娇娥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良田置的多广阔，出门又嫌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恐无官职被人欺；七品县官还嫌小，又想朝中挂紫衣；一品当朝为宰相，还想山河夺帝基；心满意足为天子，又想长生不老期；一旦求得长生药，再跟上帝论高低。不足不足不知足，人生人生奈若何？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兮。’”
“这诗是明朝人写的吧？把人性的贪婪写得淋漓尽致。”
刘秘书叹了口气，“可难道就没办法改变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一步步堕落吧？”
“难，很难。” 李峰摇摇头，语气沉重，“历史告诉我们，每个朝代都很难跳出 300 年的历史周期率。”
“300 年历史周期率？” 刘秘书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每个朝代都只能存在 300 年左右，然后就会被推翻？”
“差不多是这意思。” 李峰点头，“从秦到清，大一统王朝，很少有超过 300 年的 —— 汉朝 405 年，但中间有王莽篡汉，分成了西汉和东汉；唐朝 289 年，宋朝 319 年，但分成了北宋和南宋；明朝 276 年，清朝 268 年。”
刘秘书身体往前凑了凑：“那根本原因是什么？为啥就跳不出去？”
“我从史书里总结了两条结论，不知道对不对，今天跟您说说。” 李峰看着刘秘书，“您放心，就咱俩人，有啥事我担着，您不用有顾虑。”
刘秘书摆摆手：“你说，有啥事我给你兜着，不用怕。”
“第一条，就是土地问题。” 李峰严肃起来，“每到王朝末年，都是饥民遍地，百姓揭竿而起。为啥？因为百姓没地种了，吃不饱饭。土地都被地主、官僚兼并了，他们手里握着大量土地，却不纳税，还压榨农民。农民没了土地，只能要么饿死，要么造反。”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不过现在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 百姓的土地都是国有，不允许私下买卖，从根上杜绝了土地兼并，只要好好种地，就不会导致饿死。”
刘秘书点点头：“这话说得对，现在农村的情况确实好很多，没听说过谁没地种的。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官员过多，国家养不起了。”
李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面记着他查的资料，“我查过各个朝代的官民比例 —— 刘邦时期，官员和百姓的比例大概是 1:7945，也就是说，7945 个百姓养一个官员；东汉末年刘宏时期，变成了 1:3608。
贞观年间，大唐官民比例是 1:3927，还算不错；可到了大唐末年，就变成了 1:1500 到 1:2000 之间。”
他翻了一页，继续念：“宋朝赵匡胤时期，官民比例是 1:4000；南宋绍兴年间，就降到了 1:510。
明朝朱元璋时期，1:2299；到了明末崇祯年间，直接变成了 1:300 到 1:350。
清康熙时期，1:911；慈禧太后晚年，1:1033。”
念完，李峰合上本子，看着刘秘书：“刘哥，您从这些数据里，能看出啥结论不？”
刘秘书皱着眉，沉思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官员越来越多，百姓的负担就越来越重？”
“对！” 李峰一拍桌子，声音都提高了些，“官员多了，不仅要拿俸禄，还要贪赃枉法，搜刮百姓。本来一个人能办的事，非要安排三个人，不仅效率低，还会滋生腐败。到最后，国家财政入不敷出，只能加重赋税，百姓受不了，就会造反。”
这时，伙计端着烤鸭走了进来，金黄的烤鸭冒着热气，还滋滋地流着油。
“您二位慢用，有啥需要再喊我。” 伙计笑着放下烤鸭，退了出去。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刘秘书看着烤鸭，却没了胃口，只是拿着筷子，半天没动一下。
李峰知道他还在琢磨刚才的话，也没打扰，拿起刀，慢慢片着烤鸭：“刘哥，先吃点东西，再好吃的烤鸭，凉了就没味儿了。有啥想不通的，咱边吃边聊。”
刘秘书这才回过神，拿起饼，卷了片烤鸭，放进嘴里，却没尝出啥味儿 —— 李峰的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他心里，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是啊，官员过多、欲望膨胀，这些问题，现在是不是也存在呢？要是不解决，以后会不会也重蹈历史的覆辙？
他看着李峰，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 这个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小伙子，懂的东西，却比自己多太多了。或许，从李峰这儿，真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