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声音。
那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林默的大脑，再疯狂地搅动。
他的视觉在瞬间被剥夺，眼前只剩下无数张扭曲尖叫的面孔，那些面孔来自他在之前副本里见过的每一个死者，每一个怨灵。他的听觉被海啸般的怨毒诅咒填满，每一个字节都在撕扯他的理z智。
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僵硬得如同石头，血液仿佛凝固在了血管里。
他想后退，想尖叫，想闭上眼睛，却什么都做不到。他就像一个被钉在原地的标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光滑、没有五官的脸，如同死亡的具象化身，朝着自己急速漂来。
完了。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精神风暴彻底撕碎的瞬间，腹部传来的一阵剧痛，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
是那个伤口！
在精神攻击的麻痹下，身体的痛楚反而成了唯一的真实。那火辣辣的撕裂感，像一个定位现实的锚点，将他即将飘散的灵魂死死地拽了回来。
“妈……”
一个微弱的念头，在精神风暴的缝隙中顽强地滋生出来。他想起了母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关怀，想起了那碗还没喝上的排骨汤。
他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求生的本能，混杂着对亲人的眷恋，化作了一股蛮横的力量。林默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剧痛让他浑身剧烈地一颤。
束缚，松动了！
虽然大脑依旧嗡嗡作响，四肢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他终于夺回了身体的一丝控制权。
那无面之物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旧报纸堆积在地下室里千百年的腐朽气息。那个漆黑的圆洞，像一个通往虚无的漩涡，即将将他吞噬。
林默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地一仰！
他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后背重重地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书架一阵摇晃，几本厚重的书籍从高处“哗啦啦”地砸了下来，其中一本正砸在他的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一摔，让他彻底从精神冲击的余波中挣脱出来。
他连滚带爬地向后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怪物。
他发现，随着实体书本的掉落，那无面之物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它的“脸”微微转向了掉落书本的方向，仿佛在判断着什么。
书……图书管理员……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林默的脑海中闪过。
它的弱点，或者说它的行动逻辑，是否和“书”有关？它憎恨破坏书籍的行为？还是被其吸引？
来不及多想，无面之物再次锁定了林默，以更快的速度漂移过来。
林默手脚并用地后退，他的手在地上胡乱摸索，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金属物体。他看也没看就抓在手里，是那个一次性打火机！
光！
对付这种阴暗的东西，光和火应该是最有效的武器！
他的手指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变得无比僵硬，大拇指用力搓了好几下，才“咔”的一声，在黑暗中擦出了一朵小小的、顽强的橘黄色火苗。
火光亮起的瞬间，那无面之物发出了一声更加尖锐的精神嘶鸣！它漂移的动作猛地一顿，光滑的脸上似乎泛起了水波般的涟漪，像是在承受某种痛苦。
有用！
林默心中一喜，他举着小小的火苗，像举着一面盾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
他不敢跑向来时的后门，因为怪物就堵在那条路上。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冲向图书馆更深的黑暗。
他跌跌撞撞地在迷宫般的书架间穿行，身后的无面之物紧追不舍。那东西似乎有些畏惧火焰，但并没有放弃，只是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像一个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火焰熄灭的那一刻。
打火机里的燃料不多了，火苗在气流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一个更大胆，也更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中成型。
他跑过一个转角，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追来的怪物。他没有再跑，而是将手中的打火机凑近了身旁书架上的一本书。
那是一本非常厚的书，书页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干燥发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
林默的眼神决绝。
对不起了。
他将火苗对准了书页的下缘。
“呼——”
干燥的纸张瞬间被点燃，火舌贪婪地向上窜起，迅速吞噬着书页。
“呀——！！！”
一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混杂着痛苦与暴怒的尖啸，在林默的脑中轰然炸响。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精神攻击，而是带着实体伤害的音波。林默感觉耳朵一阵刺痛，鼻腔里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他流鼻血了。
但他看到，那无面之物彻底狂暴了。它不再追击林默，而是猛地冲向那本正在燃烧的书，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扑灭火焰。但它的手在接触到火焰的刹那，就像被烙铁烫到一样迅速缩了回去，光滑的皮肤上冒起了黑烟。
就是现在！
林默看准机会，转身就跑。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向了阅览大厅另一头，那个无面之物最初出现的地方——借阅台。
既然它是从那里出来的，那附近一定有它的“巢穴”，或者说，是这个图书馆的核心区域。那里或许有别的出口，也或许有能彻底解决它的线索！
他冲到借阅台前，巨大的火焰在身后升腾而起，将整个大厅照得忽明忽暗。那本被点燃的书引燃了旁边的书籍，火势正在迅速蔓延。无面之物在火场边狂乱地漂浮着，发出阵阵无声的怒吼，却又不敢靠近。
林默翻身跃过高高的借阅台，落在了后面的工作区域。这里比外面更暗，桌上散乱地放着一些借阅卡和印章。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立刻就发现在借阅台后方的墙壁上，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门上挂着一块小铜牌，上面刻着——【馆长办公室】。
门是锁着的。
林默想也没想，再次掏出了那把【被掰断的黄铜钥匙】。
他现在对这把钥匙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任。他将钥匙的断口对准锁孔，用力插了进去。
“咔哒。”
熟悉的轻响传来，门开了。
他立刻钻进办公室，反手将门关上并锁死。做完这一切，他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办公室里一片漆黑，但和他刚刚逃离的、充满死亡威胁的大厅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外面的火光从门缝下透了进来，隐约还能听到无面之物狂怒的精神嘶吼，以及书架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林默休息了好几分钟，才勉强缓过神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和鼻血，挣扎着站起来，用手机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老旧的办公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靠墙的文件柜。桌子上很整洁，只有一盏台灯和一个笔筒。
林默的目光被桌子正中央摆放着的一件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本摊开的、巴掌大小的日记本，封皮是深褐色的皮革，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 他走过去，光线照在日记本上。
那上面是用钢笔写下的娟秀字迹，和他之前在《安平镇志》上看到的最后一段潦草笔迹截然不同。
日记本摊开的那一页，是空白的，似乎主人正准备写下什么。林默往前翻了一页，看到了最后一篇日记。
日期，是五十年前的秋天。
【十月初七，雾。】
【镇长和长老们又来了。他们站在门口，像一群秃鹫，用那种熟悉的、贪婪又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说，今年的‘祭品’跑了，‘慰灵祭典’无法举行，‘雾中之物’很快就会发怒。他们说，镇子需要一个新的祭品，一个自愿的、能安抚邪神的祭品。】
【他们说，我，作为这座图书馆的守护者，理应为小镇的安宁献出一切。】
【我笑了。我问他们，这么多年，我们献祭了多少无辜的外乡人？换来的是安宁吗？不，是苟延残喘。这片雾，这个诅咒，早已和这个镇子融为一体，我们每个人都是祭品。】
【他们走了，留下了那杯‘净身之水’。我知道那是什么，喝下去，灵魂就会被洗涤，遗忘痛苦，成为一个合格的、没有思想的‘引导者’。】
【我不会喝的。】
【我爱这些书，爱这座图书馆。我死，也要和它们在一起。】
【如果……如果有一天，有另一个外乡人能看到这篇日记。请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这个镇子的任何规则。】
【祭典的真相，藏在……】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被一大片突兀的墨水污渍覆盖了，仿佛是写下它的人，在最后一刻被什么东西打断了。
林默看着那片墨迹，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猛地抬头，看向办公室角落里那个紧锁的文件柜。
真相，是不是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