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金色的云辇穿透层层叠叠的祥云与流光溢彩的防护结界,最终降落在一座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悬浮仙岛之上。
这座岛屿远非第七哨所所在的巨岩可比,其上山峦起伏,宫殿连绵,皆由白玉、琉璃与某种散发着柔和光辉的金属建造而成,飞檐斗拱极尽华美,无数羽族身影在空中优雅穿梭,秩序井然,气息磅礴。
这里便是青羽氏的核心领地,亦是当今羽皇治下,青冥九霄云权力中心之一。
云辇停驻在一座宏伟宫殿前的广阔广场上。广场地面由整块的暖玉铺就,雕刻着繁复的羽族圣纹,四周矗立着栩栩如生的各种神鸟雕像,目光锐利,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巡视领地。
欧阳墨殇被那两名圣殿卫士毫不客气地押下云辇。脚踝上的律法锁链在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似乎与地底某种庞大的阵法产生了共鸣,束缚感骤然增强,几乎要勒进骨头里,显然这里的禁制远比哨所强大得多。
青霖圣使早已下了云辇,看都未看欧阳墨殇一眼,在一众恭敬行礼的羽族侍从簇拥下,径直走向那巍峨的宫殿大门。两名卫士推搡着欧阳墨殇,紧随其后。
宫殿内部更是极尽奢华,穹顶高耸,绘满了讲述羽族辉煌历史的壁画,柔和的光线从不知名的光源洒落,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敬畏的威压。
他们并未在正殿停留,而是穿过数道回廊,来到一处偏殿。此处的守卫更加森严,守卫的羽族战士气息沉凝,羽翼形态各异却皆显不凡,目光如电,牢牢锁定在欧阳墨殇这个唯一的外来者身上。
偏殿大门无声滑开,里面并非议事厅,而更像是一处审讯室。
墙壁光滑如镜,铭刻着隔绝内外的符文,中央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四周地面则布满了复杂的阵法纹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捆上去。”青霖圣使淡漠下令。
卫士将欧阳墨殇强行按在那张金属椅上。咔哒几声脆响,椅背和扶手上弹出数道闪烁着符文的金属箍,瞬间将他的手腕、脚踝、腰部乃至脖颈都死死禁锢在原地!
与此同时,地面和椅子的阵法骤然亮起,一股沉重如山岳、冰冷如玄冰的力量瞬间侵入他的体内,疯狂压制着他所有的力量,甚至连思维都变得滞涩起来!
这种压制力,远非之前的律法锁链可比!
欧阳墨殇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奋力运转《太虚凝元诀》,混沌之气艰难地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压制力,才勉强保持住一丝清明。
青霖圣使挥退了卫士,审讯室内只剩下他和被紧紧束缚的欧阳墨殇。
他缓缓踱步到欧阳墨殇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双淡漠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厌恶。
“下界人族,欧阳墨殇。”他开口,声音在空旷而压抑的审讯室里回荡,“玉悬山弟子,师从李长风。于南荒边境,卷入猰貐与不明势力冲突,疑似陨落,却又离奇出现在我青冥九霄云境内。”
他精准地报出了欧阳墨殇的来历,显然在这短短时间内,已经通过特殊渠道与下界取得了联系并核实了信息。
“说说吧。”青霖圣使微微俯身,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刀子,试图刺入欧阳墨殇的识海,“你是如何从猰貐爪下逃生的?又是通过何种方式,瞒天过海,潜入我云界圣境?你身上那枚蕴含空青石气息的玉符,从何而来?你与灵山巫族,尤其是那些被定为叛徒的残余分子,有何勾结?”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带着强大的精神压迫力。周围的阵法光芒闪烁,加剧着这种压迫,试图摧毁欧阳墨殇的心理防线。
欧阳墨殇咬紧牙关,抵抗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他知道,在此地,任何谎言都可能被瞬间揭穿。但他更不能说出《山海录》和传送阵的秘密。
他只能坚持最初的说法,并将其与巫族内部矛盾巧妙撇清。
“……空间……风暴……侥幸……坠落……”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因脖颈被箍而嘶哑断续,“玉符……意外所得……不知来历……与巫族……毫无瓜葛……”
“毫无瓜葛?”青霖圣使冷笑一声,显然不信,“那为何你出现不久,灵山边缘就发生骚乱?为何巡风氏族战士长风汐,会对你格外‘关注’,甚至暗中调查巫族之事?你以为,你们那点小动作,能瞒得过圣殿的眼睛吗?”
他手指凌空一点,一道锐利的青光如同鞭子,狠狠抽在欧阳墨殇的胸口!
噗!
欧阳墨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胸口剧痛,仿佛骨头都要碎裂!那青光不仅造成物理伤害,更带着一种撕裂神魂般的痛楚!
“本圣使的耐心有限。”青霖圣使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充满了残忍的意味,“说出你的真实目的,以及与你接头的巫族叛徒信息。否则,圣殿的刑罚,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欧阳墨殇剧烈地咳嗽着,鲜血染红了前襟。他抬起头,眼神因痛苦而有些涣散,但深处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我……不知……阁下在说什么……一切……皆是巧合……”
“冥顽不灵!”青霖圣使眼中寒光更盛,抬手就要再次施加刑罚。
就在这时,审讯室光滑的墙壁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道暗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一个带着些许戏谑和阴冷气息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呵呵呵……青霖圣使何必动怒呢?对待一把或许还有用的‘刀’,这般粗暴,若是折断了,岂不可惜?”
这个声音……
欧阳墨殇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当他看清从暗门中悠然走出的人影时,即便是以他的镇定,瞳孔也在瞬间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从暗影中走出的,并非羽族之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暗紫色长袍,面容不再是雪霞关时的垂垂老矣,也非南荒相遇时的中年模样,而是变得异常年轻光滑,只是那双眼睛深处积淀的淫邪、贪婪与沧桑,却丝毫未变。
他嘴角噙着一丝令人极其不适的笑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紧紧束缚、口溢鲜血的欧阳墨殇。
竟然是——方天义?!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在羽族圣殿的核心区域?!而且看起来,与这位高高在上的青霖圣使颇为熟稔?!
巨大的荒谬感和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欧阳墨殇的心脏!方天义不仅没死在南荒的空间风暴中,反而先他一步来到了青冥九霄云,甚至……似乎已经打入了羽族的权力核心?!
青霖圣使看到方天义,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似乎对其擅自出现有些不满,但并未发作,只是冷冷道:“方先生倒是清闲。此等小事,何劳你亲自过来?”
方先生?他竟然被称为先生?羽族圣使对一个下界人族、一个偷学巫蛊之术的败类如此称呼?
欧阳墨殇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
方天义踱步上前,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欧阳墨殇身上扫过,啧啧两声:“这可并非小事啊,圣使大人。这可是李长风那老匹夫的心头肉,唯一的宝贝徒弟呢。”
他走到欧阳墨殇面前,伸出手,几乎要碰到欧阳墨殇的脸,却被欧阳墨殇极度厌恶地避开。方天义也不在意,收回手,阴笑道:“小子,没想到吧?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南荒一别,我可是甚是想念你呢。”
欧阳墨殇死死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孽障!”
“骂吧骂吧,很快你就骂不出来了。”方天义不气反笑,转身对青霖圣使道,“圣使大人,此子杀不得,至少现在杀不得。”
“哦?”青霖圣使挑眉,“一个下界人族,与巫族叛徒疑有勾结,留之何用?”
“用处大了。”方天义笑容变得深邃而阴冷,“您可知,昆仑墟玉悬山掌教南宫幕海,如今已是天人五衰,命不久矣?”
此言一出,不仅是青霖圣使,连欧阳墨殇都猛地一震!
师尊南宫幕海?!天人五衰?!这怎么可能?!
“消息确凿?”青霖圣使神色凝重起来。南宫幕海乃是人族顶尖强者之一,他的状态关乎下界势力格局。
“千真万确。”方天义笃定道,“而玉悬山一旦失去南宫幕海,唯一还能撑住场面的,就是李长风那个老疯子了。他虽只是峰主,但一身诡谲难测的‘言出法随’神通,真拼起命来,可是麻烦得紧呐。”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欧阳墨殇:“而这小子,就是李长风最大的软肋,唯一的破绽!只要将他牢牢控制在手中,就等于捏住了李长风的命门!届时,无论是对付玉悬山,还是迫使李长风为我们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尝试逆转天人五衰之类近乎逆天的举动,都将易如反掌!”
原来如此!欧阳墨殇瞬间明白了方天义和这青霖圣使(或者说其背后的势力)的恶毒用心!他们囚禁自己,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巫族叛徒,那或许只是个借口!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自己的师父李长风!是想利用自己,来威胁、操控师父!
而南宫师尊天人五衰的消息,更是如同晴天霹雳,让他心焦如焚!
“一派胡言!”欧阳墨殇厉声喝道,试图挣扎,却被金属箍勒得更紧,“师尊他老人家功参造化,岂会……至于我师父,更不会受你们胁迫!”
“会不会,可不是你说了算。”方天义阴恻恻地笑着,“李长风那老匹夫最是护短,尤其是对你这个徒弟。这一点,我可是深有体会啊。不然你以为,我当初为何非要至你于死地?只可惜,你小子命太硬,次次都能逢凶化吉……不过这次,落到我们手里,倒是正好物尽其用,呵呵呵……”
青霖圣使沉吟了片刻,显然在权衡利弊。控制李长风,确实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筹码。他看向欧阳墨殇的眼神,从之前的厌恶和杀意,渐渐转变为一种看待有价值物品的审视。
“即便如此,此子桀骜不驯,如何确保他能乖乖成为筹码?”青霖圣使问道。
“简单。”方天义笑容变得残忍,“废掉他的修为,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只留一口气吊着性命。如此,既方便看管,又能最大程度地刺激李长风,让他方寸大乱。圣使觉得如何?”
欧阳墨殇闻言,浑身冰寒,目眦欲裂!方天义此计,歹毒至极!
青霖圣使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缓缓点了点头:“可。便依方先生所言。此事,交由你亲自处理。”
“乐意效劳。”方天义躬身行礼,再抬起头时,看向欧阳墨殇的目光中,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残忍的快意。
他一步步走向被死死束缚的欧阳墨殇,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闪烁着幽绿寒芒、形状奇特的匕首,那匕首上缭绕着令人作呕的巫蛊气息,显然不仅能伤人肉体,更能侵蚀修为根本!
“小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有个好师父吧。”方天义举起匕首,对准了欧阳墨殇的丹田气海,猛地刺下!
死亡的阴影和比死亡更可怕的屈辱未来,瞬间降临!
欧阳墨殇眼中爆发出极度不甘和愤怒的光芒!他绝不能就此沦为威胁师父的筹码!更不能变成一个废人!
《太虚凝元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识海深处,《山海录》虽然无法召唤,但其本身蕴含的那一丝本源混沌之气,却被他不顾一切地引动!
就在那毒匕即将刺入丹田的刹那——
欧阳墨殇猛地抬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