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墨殇的选择，清晰而坚定地回荡在空旷而压抑的羽皇主殿之中。
“我选第二条路。”
云气缭绕的王座之上，那模糊而威严的轮廓似乎没有任何波动，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答案。那淡漠的天籁之音再次响起：
“可。”
没有赞赏，没有警告，只有一个字的许可，却比千言万语更显得沉重和不容反悔。
跪伏在地的青霖圣使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敢开口。
他无法理解，陛下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来历不明、修为低微的下界人族？甚至许下干预“天人五衰”这等近乎逆天的承诺？
方天义更是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极度的不甘！他处心积虑，好不容易才将欧阳墨殇逼入绝境，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他揉捏折磨，更能借此拿捏李长风。
可羽皇轻飘飘一句话，竟要将这小子放入灵山那等险地，还赋予其“便宜行事之权”？万一……万一这小子真走了狗屎运，窥得一丝半点的秘密……
但面对羽皇的意志，他纵有万般不甘和疑虑，也不敢表露分毫，只能死死低下头，将怨毒和算计深深埋藏。
“青霖。”羽皇的声音点名。
“臣在！”青霖圣使连忙应声。
“予他‘巡风密令’，开通前往‘碎星渊’边缘的临时权限。所需一应物资，由你调拨。十日后，朕要看到结果，或是他的尸首。”
“谨遵陛下谕令！”青霖圣使恭敬领命，心中却暗暗叫苦。开通临时权限、调拨物资，这等于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欧阳墨殇的“合法”行动身份，这与他之前将其视为囚犯的态度截然相反。但他不敢有丝毫违逆。
“退下吧。”羽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打扰的淡漠，那高踞云端的轮廓仿佛缓缓融入了更深的云气之中，那笼罩整个大殿的恐怖威压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直到威压彻底消失，青霖圣使和方天义才敢缓缓起身。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青霖圣使冷冷地瞥了欧阳墨殇一眼，眼神复杂，厌恶中又夹杂着一丝不得不遵从命令的憋屈。
他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雕刻着旋风纹路的青色玉牌，扔给欧阳墨殇，冷声道：“拿好这‘巡风密令’，凭此可在未来十日内，通行至碎星渊外围指定区域，并可调用一些基础物资。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拂袖转身，率先向殿外走去。
方天义则走到欧阳墨殇面前，阴恻恻地盯着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小子，没想到你运气还真好，居然能劳动陛下亲自给你指条‘明路’。不过，灵山那地方，可不是你这点微末修为能闯的。十日后，我会准备好庆功酒……或者，给你收尸的工具，呵呵呵……”
他笑声中充满了恶毒的诅咒，随即也转身跟上青霖圣使。
欧阳墨殇紧紧握住那枚尚带着一丝凉意的“巡风密令”玉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没有理会方天义的威胁，脑海中飞速消化着刚才的一切。
羽皇的意图很明显：利用他去探查巫族内幕，成了，羽族得益，或许真会履行部分承诺；败了，也不过是死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毫无损失。至于干预师尊的“天人五衰”，恐怕也只是画饼居多，至少绝非易事。
但这确实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不仅能摆脱眼前的死局和囚禁，更能主动介入巫族之事，寻找拯救师尊的渺茫希望，甚至可能……找到反击方天义和其背后黑手的机会！
必须尽快行动！十日之期，转瞬即逝！
他被那两名圣殿卫士“护送”着，离开了羽皇主殿区域，并没有被带回之前的偏殿，而是被带到了青羽氏领地边缘一处专门负责对外物资调配的偏殿。
一名面无表情的羽族文官接过青霖圣使的手令和欧阳墨殇的巡风密令，核实之后，公事公办地递给他一个标准的羽族行军背囊。
“内含三日份的‘云凝浆’，可恢复体力灵力；‘清瘴符’三枚；低级疗伤药粉一份；简易云图一份，标注了碎星渊外围安全区域及危险区域。此外，凭密令可在沿途任何哨所补充饮水。”文官的声音毫无感情，“记住，密令权限仅限于碎星渊外围，严禁靠近灵山百里禁区，违令者，格杀勿论。”
物资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苛刻，显然青霖圣使并未给他任何额外帮助。那云图也远比风铃儿提供的草图还要简略。
欧阳墨殇没有计较，默默接过背囊。能获得有限度的自由和基础物资，已经比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好多了。
“你可以走了。出口在那边。”文官指了指偏殿一侧的一个小型云台，那里停靠着几艘公用的、样式古朴的小型单人云舟。
欧阳墨殇背起行囊，走向云台。那两名一路“护送”他的圣殿卫士直到他踏上云舟，启动法阵，云舟缓缓升空离开青羽氏主岛后，才转身离去，显然任务是确保他离开。
驾驭着这艘速度并不快的公用云舟，穿行在浩瀚云海之中，欧阳墨殇才有空仔细感受那枚“巡风密令”。
玉牌中蕴含着一丝独特的权限能量，与青冥九霄云整体的防护大阵隐隐相连，既是一种通行证，恐怕也是一种监视器。
他深吸一口气，辨别了一下方向，操控云舟向着东南方——碎星渊的大致方位驶去。他必须先回到第七哨所附近区域，与风铃儿取得联系！风铃儿是他目前唯一可能的信息来源和助力，而且她知晓石窟求救信号的具体位置！
云舟速度不快，飞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距离青羽氏主岛已远。下方是无尽的云海和零星分布的悬浮岛屿。
然而，就在他经过一片地形复杂、布满巨大悬浮碎石的空域时，心中警兆骤生！
一道极其隐蔽、快如闪电的灰影，悄无声息地从下方一块巨石的阴影中爆射而出，直取云舟的能量核心！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偷袭！目的并非直接杀人，而是要摧毁他的交通工具，将他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空域！
欧阳墨殇反应极快，几乎在警兆生出的瞬间，便猛地一跺脚，混沌之气注入云舟，强行使其侧移数尺！
嗤啦！
那灰影擦着云舟边缘掠过，带起一溜刺眼的火花，竟是一枚淬着幽绿毒液的骨质短矢！短矢射空，没入远处的云海消失不见。
云舟剧烈摇晃，能量波动一阵紊乱。
欧阳墨殇稳住云舟，目光冰冷地扫向偷袭传来的方向：“方天义！滚出来！”
除了方天义，他想不出还有谁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在他刚离开羽皇视线后就下手！
“呵呵呵……感知倒是敏锐了不少。”阴冷的笑声从巨石后方传来。方天义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依旧穿着那身暗紫长袍，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小子，你以为得了陛下口谕，就真的能活过十日吗？灵山险地，死个把私自闯入者，再正常不过了。”
他果然贼心不死，竟敢公然违逆羽皇的意志，在此设伏！
“你敢违抗羽皇命令？”欧阳墨殇冷声道，暗中全力运转混沌之气，戒备到了极点。方天义的实力已至问道境边缘，正面冲突，他绝非对手。
“违抗？”方天义嗤笑一声，“陛下只让你去灵山，可没规定你怎么去，什么时候到。你若是在路上被不开眼的流矢或者失控的云兽杀了，与我何干？更何况……”
他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狡诈的光芒：“陛下只要结果，或许……我提着你的头，直接去灵山‘探查’，效率更高呢？”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云舟上方，五指成爪，带着浓郁的巫蛊邪气和腥风，狠狠抓向欧阳墨殇的天灵盖！
这一爪威力惊人，远超之前南荒交手之时，显然这段时间他的实力又有精进，而且毫不留手！
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欧阳墨殇瞳孔急缩，背后青赤光翼——“比翼同飞”瞬间爆发，不是用来飞行，而是将全部力量加持在速度上，间不容发地向后急退！
轰！
方天义一爪落空，抓在云舟甲板上，那坚硬的灵木甲板如同豆腐般被撕裂开来，绿色的毒雾瞬间腐蚀出一个大洞！
云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能量核心受到波及，开始失控下坠！
“看你能躲到几时！”方天义狞笑着，如影随形，再次扑来，双掌拍出，两道混合着污秽黑气和七彩毒芒的掌风封死了欧阳墨殇所有退路！
避无可避！
欧阳墨殇眼中厉色一闪，深知此刻不能再有任何保留！他猛地抽出一直温养在识海、从未在方天义面前动用过的“墨羽”刀！
漆黑的刀身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至阴至阳之火重塑的刀锋无声无息地划破空气，一股终结万物、令一切归于沉寂的微弱道韵萦绕其上！
“岁暮——终章！”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出手便是目前最强的杀招！虽然无法发挥其全部威力，但凝聚了此刻全部混沌之气与决死意志的斩击，依旧恐怖！
一道极细、极幽暗的黑色刀线，迎向那两道毒煞掌风！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又瞬间腐朽的声音响起！
那混合了巫蛊邪毒的强大掌风，在接触到黑色刀线的刹那，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变得灰暗、腐朽、最终化为虚无消散！刀线去势不减，直斩方天义本体！
方天义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他从那一道细微的黑色刀线中，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战栗！那是层次上的绝对压制！
“什么鬼东西？！”他怪叫一声，身上一件暗紫色的玉佩骤然爆开，形成一道厚厚的、布满扭曲鬼脸的光盾挡在身前！
噗！
黑色刀线斩在光盾之上，僵持了刹那，终究因欧阳墨殇修为不足而力竭，缓缓消散。但那光盾也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纹，显然灵性大失！
方天义被震得倒飞出去数十丈，气血翻涌，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欧阳墨殇竟然还藏着如此可怕的底牌！那一刀若是再强几分，恐怕就能破开他的护身法宝！
而就在他被震退的这短短瞬间，欧阳墨殇已然借着反冲之力，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艘正在坠毁的云舟，背后青赤光翼全力展开，化作一道流光，向着第七哨所的方向疯狂遁去！
他根本不想和方天义纠缠！他的目标是尽快与风铃儿汇合，找到求救的石窟！
“哪里跑！”方天义气得七窍生烟，稳住身形，立刻化作一道暗紫色流光急追而去！他绝不能让欧阳墨殇逃脱！一旦让这小子与巡风氏族的人接触，或者真的潜入灵山，再想杀他就难了！
一青一红一暗紫，两道流光在浩瀚云海中展开了疯狂的追逐！
欧阳墨殇将“青影游”身法和“比翼同飞”的速度催发到了极致，身形如同鬼魅，在巨大的悬浮碎石和云团之间穿梭不定，试图摆脱追击。
但方天义的实力毕竟远高于他，速度更是快上一筹，距离在不断拉近！
凌厉的巫蛊邪术不断从后方袭来，腐蚀毒雾、诅咒魂钉、诡异幻象……层出不穷，逼得欧阳墨殇险象环生，只能依靠“万象真瞳”提前洞察和“青影游”的极限闪避勉强周旋，根本无法全力飞行。
照这样下去，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想办法甩掉他！
欧阳墨殇目光急速扫过周围环境，大脑疯狂运转。忽然，他看到了远处云层中，若隐若现的一队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羽族战士！
有了！
他猛地一咬牙，方向急转，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队巡逻战士冲去，同时用尽全力，激发了手中的“巡风密令”！
嗡！
巡风密令青光大盛，独特的权限波动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瞬间扩散开来！
那队巡逻战士立刻被惊动，纷纷停下，警惕地望了过来。
“前方何人？！出示令牌！”为首的巡逻队长厉声喝道，手中长弓已然抬起。
欧阳墨殇速度不减，高举散发着青光的巡风密令，用尽力气大喊：“我乃奉羽皇陛下密令，前往碎星渊公干！身后有不明身份者追击，意图阻挠陛下大事！请助我拦截！”
他的声音灌注了混沌之气，清晰传遍四方。
那队巡逻战士闻言大惊失色！羽皇密令？阻拦陛下大事？这可是天大的干系！
他们立刻看向欧阳墨殇身后那道紧追不舍、浑身散发着邪异气息的暗紫色流光，不再犹豫！
“结阵！拦截来敌！”巡逻队长一声令下，数名羽族战士立刻张弓搭箭，凌厉的箭矢如同雨点般射向方天义！虽然这些战士个体实力远不如方天义，但训练有素，合力之下，威力也不容小觑！
方天义气得差点吐血！他没想到欧阳墨殇如此狡猾，竟然利用羽族的巡逻队来阻挡他！他身份见不得光，根本不敢和羽族巡逻队正面冲突，更不敢解释！
“混蛋！”他怒骂一声，不得不身形急停，挥袖打落那些箭矢，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而就这片刻的阻滞，欧阳墨殇已然化作一道青红流光，消失在前方浓厚的云层之中！
“给我追！”方天义暴跳如雷，想要绕过巡逻队继续追击。
但那队羽族战士却牢牢挡住了去路，队长冷声道：“阁下何人？为何追击持有陛下密令者？请出示身份凭证，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方天义脸色铁青，看着欧阳墨殇消失的方向，知道今日已然事不可为。他狠狠瞪了那些巡逻战士一眼，终究没敢硬闯，只能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好！很好！小子，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说罢，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幽影，消失在另一侧的云海之中，心中对欧阳墨殇的杀意，已然滔天。
摆脱了方天义的追击，欧阳墨殇丝毫不敢停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第七哨所的方向疾驰。他必须尽快找到风铃儿，时间已经不多了！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身后极远的云层深处，一双冰冷而淡漠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那双眼睛的主人，仿佛早已预料到方天义会出手，也预料到了欧阳墨殇能逃脱。
“棋子，已然入局。”淡漠的声音轻轻响起，随即隐没在无尽的云海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