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池清澜的公寓里灯火通明。
她刚结束和女儿的视频通话,丫头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还撒娇说想她做的红烧肉了。
挂断电话,池清澜心里暖洋洋的,但随即又涌上一股忧虑。
这样的安宁,能持续多久?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林雅雅打来的。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清澜姐……”
池清澜心里一惊:“雅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雅雅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把白天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心路历程,全都告诉了池清澜。
听完之后,池清澜沉默了许久。
她一点也不意外张陵会这么做。
那个男人,骨子里就刻着冷酷和理智。
“雅雅,你听我说。”
池清澜的声音很沉静,“你是不是觉得,他很残忍?”
“我……我之前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又觉得,他可能……是为了我好。”
林雅雅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他不是为了你好,也不是为了我好。”
池清澜一字一句,声音轻得仿佛叹息。
“他只是,想让我们都活下去。”
她的眼前,浮现出废弃工厂里,张陵递给她匕首时,那双平静的眼睛。
那一刻,她也觉得张陵是魔鬼。
但当她真的把刀刺进吴国富身体里的时候,她才明白,张陵给她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张通往“生”的门票。
“清澜姐,你不会和我一样……”
“没错。”
“林雅雅,你有没有想过他逼着你去做这件事,实际是并非他所愿?”
林雅雅一愣:“什么意思?”
池清澜随即将之前自己路上遭遇车祸一事告诉了林雅雅。
“他用最极端的方式,逼我们看清现实,逼我们丢掉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软弱。”
池清澜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已经变了,雅雅。”
“在某些方面,我们不再是受法律和道德保护的普通人,我们是死神名单上的猎物。”
“不想死,就只能变成比猎人更凶狠的野兽。”
“那我……我该怎么办?我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在听完池清澜一番自述后,林雅雅回想起那天张陵命令她的急迫。
他是担心我会因为知晓替死一事,被死神追杀吗?
林雅雅抿了抿嘴唇,感觉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去跟他道歉。”
池清澜毫不犹豫地说,“去跟他道歉,雅雅。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要让他看到你的价值,让他知道,你不是一个只能躲在后面哭泣的废物。”
“放下你所有的自尊和委屈,因为在活下去面前,那些东西一文不值。”
……
在池清澜的一番鼓励下,林雅雅终于鼓起勇气。
她来到张陵的公寓楼下,在寒风里站了很久,才终于上门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张陵穿着一身居家服,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专着。
看到是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问:
“有事?”
“我……我来跟你道歉。”
林雅雅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对不起,之前……我不该那么说你。”
张陵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林雅雅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审判席上,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说完了?”过了许久,张陵才开口。
“嗯……”
“那你可以回去了。”张陵说着,就要关门。
“哎,等一下!”
林雅雅急了,一把抵住门,“张陵,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别赶我走!”
张陵的动作停住了。
他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进来吧。”
林雅雅松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客厅。
张陵没有理她,自顾自地坐回沙发,拿起那本医学专着。
客厅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林雅雅站在客厅中央,手足无措。
她不明白,他让她进来,却又对她视而不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终于,她鼓起勇气,走到沙发前。
“张陵,”她咬着唇,“我……”
张陵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在为什么道歉?”
他打断了她。
“为之前骂了我?还是为你的软弱?”
林雅…雅雅浑身一僵,脸色瞬间惨白。
这个问题,比任何羞辱都更加尖锐。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想跟着我,可以。”张陵将书合上,放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从茶几下拿出几张纸和一支笔,放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林雅雅不解。
“协议。”
张陵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既然你要跟着我,就要守我的规矩。”
林雅雅拿起那几张纸,发现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条款,标题是《“鸦群”临时成员行为准则》。
“第一条:无条件服从‘领袖’(即张陵)的一切指令,不得有任何质疑。”
“第二条:严禁向任何第三方(包括亲属、朋友、官方组织)透露任何与‘鸦群’及‘领袖’相关的信息。”
“第三条:‘领袖’没有义务向成员解释任何决策的原因。”
……
林雅雅一条条看下去,越看越心惊。
“你可以不签。”张陵的语气很平淡,“门在那边,现在离开,我们两不相欠。”
林雅雅的手颤抖着。
她看着张陵的脸,突然明白了。
这又是他的一场考验。
考验她的决心。
她咬了咬牙,拿起笔,在协议的末尾,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她写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张陵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意。
“欢迎加入,‘小林老师’。”
他站起身,向她伸出了手。
林雅雅看着他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了上去。
他的手温暖、有力。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会来道歉了?”她仰头问。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猜到了吗?”
……
风波过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虽然申请了休假,但张陵偶尔还是会去学校上几节他感兴趣的课。
比如今天这堂《变态心理学》。
他戴着口罩和帽子,悄悄从后门溜进阶梯教室,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
“张陵?”
辅导员柳白婕正好来查课,一眼就看见了他。
全班一百多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后排那个角落。
张陵无奈地摘下帽子。
“柳老师好。”
“你小子,不是说休假了吗?怎么跑来上课了?”柳白婕又惊又喜,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在家待着无聊,来听听课。”张陵随口答道。
“行,听课好,多跟同学交流交流,对你恢复有好处。”柳白婕像个老母亲一样叮嘱道。
讲台上的老教授也认出了张陵,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讲课。
“……关于偏执型人格障碍的成因,目前学界主流有三种观点。”
“第一是遗传因素,第二是后天环境影响,第三是器质性病变。有没有同学能结合案例,谈谈自己的看法?”
老教授提出了一个问题。
教室里一片安静。
这是个开放性问题。
听起来简单,但要答得有深度,需要大量的知识储备和逻辑思辨能力。
几个平时成绩很好的学霸都皱着眉,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组织思路。
“张陵同学,你来谈谈?”老教授突然点了他的名。
张陵愣了一下,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随即笑了。
他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这问题,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