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的每一条街道都铺着灰白色的石板，任何偏深的颜色落在上面都会显得格外突兀，而现在，那一大团猩红刺目的血正顺着石板的纹路蔓延开。
几个平民打扮的人正弯着腰说些什么，他们前面站着的男人衣饰华丽，而他的脚下，半身赤裸的男人早已没了呼吸，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尖刀，大片的血正从那里涌出。
这个角度，姜栩虽然看不到弗洛斯特的表情，但想也知道，大概是不怎么好的。
趾高气昂的贵族在见到车上下来的人后立马变了脸色，陪笑着凑了过来。
皇储一脸不耐，尤其是在看到地上的人后。
“这是意外啊，都是这贱奴的错!”贵族踹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冒犯了殿下是我们不对，殿下可不要怪罪我们啊。”
老国王膝下空虚，只有弗洛斯特这一个孩子，下一任国王的位置必然会是弗洛斯特的，贵族们都是人精，自然不愿意得罪他。
皇储昳丽的脸上带上寒意，冰冷的视线落在眼前这几人身上，“这片土地不允许买卖奴隶，你们不知道吗？”
那位神明讨厌血腥和杀戮，他给予信徒足够多的东西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在神明的认知里，只要资源足够，也就没了争抢或做其他事情的必要。
但是很可惜，祂低估了人类的欲望。
这个贵族显然没想到弗洛斯特会这样问他，他脸上堆着笑，试图为自己开脱，“哎呀，我们哪敢啊，这可不是我们王国的人，您仔细看看就知道。”
他一脚踹翻那具尸体，指着男人耳边生着的鱼鳍一样的特征说道:“都是外域的贱民，我们买他回来也是为了他们好啊，他们那里寸草不生，我们好歹给他饭吃!”
贵族愤愤不平地骂起来，“谁知道他不知道感恩，居然还试图逃跑，这样不听话的麻烦货物我们当然要处理掉了!”
他说的理直气壮，全然不觉得一条人命算个什么。
这群人早就没了基本的道德底线，锦绣堆砌的世界背后早就腐败不堪。
弗洛斯特冷笑着，在这个贵族还没反应过来前一脚踹翻了他，“给我滚!”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这样大的火气，这个贵族地位不低，挨了打后脑子不清醒，一边哎呦哎呦地喊疼，一边居然指责起弗洛斯特，“我处理一个奴隶怎么了，又不是我们王国的人，国王陛下当年建造王宫弄死的奴隶可比我多的多!”
“滚!”
抽过马夫手里的鞭子，弗洛斯特毫不留情地一鞭子甩了过去。
意识到他是真的动了怒，这几个人立马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里。
弗洛斯特看着地上的尸体，吩咐手下处理了乱子，他才转身上了马车。
小神子早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双漂亮的眼睛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有些僵持，弗洛斯特率先开了口，“是我的错。”
他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这片土地早就烂透了，索性他也不需要管理这样的地方，也许这算是个好事。
过了一会，小神子抬起了头，“他们一直都这样吗？”
“也不是。”马车重新运作，窗帘被风拂开，弗洛斯特看着漏进来的一角日光神色有些怔松。
最初的最初，这里也不是没有过真正的和谐，众人平等，没有疾病，没有灾厄，一切都在按照神明预想的方向前进。
弗洛斯特没有说完，神子轻易从他脸上读懂了那份怅然。
马车慢悠悠地前进，那股茫然和不安再次袭来，小神子揪着自己的袖口，直到那片布料泛起压不平的皱痕，“所以为什么还要庇佑这里呢？”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说不出的迷茫。
明明已经烂到这个地步，明明他们甚至已经想要杀死你，为什么还不丢弃他们?
姜栩不懂，他这个假神子无法与神明共情。
“神明总是抱着怜悯之心，不然当初也不会那样做。”王储笑着，姜栩却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苦涩与悲哀。
有那样一瞬间，姜栩甚至觉得弗洛斯特或许会站在神明这边。
但是很快，对方就扭过了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到了。
皇储先下了车，他撩开车帘，对着姜栩伸出手，脸上又是之前的和煦笑意，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姜栩的错觉。
“走吧神子大人，我们到地方了。”
阳光正好，微风从远方拂开平静的水面，坐落于山坳处的湖泊澄澈美丽如神明遗落于人界的宝石。
姜栩在湖边停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入他的眼睛，像是在他的眼中撒入了一把星芒。
弗洛斯特站在他的身边，姜栩的眼睛里是澄澈的湖水，而他的眼中是姜栩。
吹着风，心中积压的郁气似乎都散去许多，不可否认的，姜栩确实被哄到了。
“所以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明明是开心的，但是面上不能显露，小神子撇着嘴故意挑刺道。
“巴力维斯是神明最初降临的地方。”弗洛斯特将一只水晶瓶递给姜栩，“传说这里的湖水被神明祝福过。”
当然只是传说，比起其他的更加实际的利益，王国的人其实并不相信这所谓的偏向虚幻的祝福，但是弗洛斯特却是信的。
很快了，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弗洛斯特本来是很满意这样的安排，直到他见到姜栩。
一身雪白纱衣的神子安静地站在那里，连光影都似乎格外偏爱他。
弗洛斯特并不是个特别看重外表的人，但只一眼，他就再也无法将视线移开。
小神子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同一汪泉水，轻易坠入了他的心尖，这样纯净无瑕的灵魂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他改变主意了，即将覆灭的一切里不该包括他。
皇储那双少见的异瞳熠熠生辉，他将瓶子小心地放在小神子的掌心，“只有纯净的灵魂才能得到这份原初的祝福，去吧，神子大人，愿你所想皆可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