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民会爱那个肮脏的海湾吗？
至少，白无一觉得他们应该会比工厂中的工人更喜欢一些，哪怕再多么艰难，海湾也是他们自己建立起来的家，一处肮脏的避难所，一位满是疮痍的母亲……
啊，龙国人大概不会对这样一位母亲完全陌生，尽管大有不同，到底有那么一点便够了。
“利亚姆……”
之前一直像是长满刺一样反驳的狄塞尔此刻也哑巴了。
他看着自己的同伴，随后，颤抖地开口：
“所以你真的是自己偷偷离开的，是吗？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但是，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海湾这边确实太危险、太危险了，你也的确那么瘦小……而且……好吧、好吧，如果我跟着这个人学，把海湾变得好了的话，变得你能喜欢上了的话，你会回来吗？我们要是会做蛋糕、会编这么好的衣服，会不那么容易死了的话……你是不是就……”
他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和报童在两边分别带起一阵哭声……是的，他是孩子，他毕竟确实是个孩子，这句话放到罪犯身上便是开脱，而现在，他毕竟还有孩子的脆弱性不是吗？
“这些书籍、这些知识与技术就是你们改变它的方式……你们要挑选它，用自己自己想要的方式去改变海湾，而那时的海湾将不再只是苟延残喘且必然渐渐萎靡的荒野，也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工具……这个过程将会很漫长，也很痛苦，不单是对于海湾，对于你们所有人来说，都将如此。”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白无一重复了一句听过的话：
“因为，那时的海湾将不再是荒野，而猩猩、野蛮人、贼、罪犯是可以在荒野中生存的。
但文明人不能，再也不能。”
……
教学持续了一段时间。
绝大多数海湾民听得很认真，当然，由于确实缺乏知识，他们的进度依然颇为缓慢——这一缓慢是纯粹针对于文学部分的，对于一些实操技术来说，海湾民的生活让他们比起纸上谈兵的白无一有了太多太多的熟练度，说是一日千里也绝不为过。
白无一想着，也许应该把这两种东西结合起来，熟悉的东西和不熟悉的结合到一起，到底直观点。
当然了，由于报纸机制的原因，即便再不熟悉，也有一半的海湾民在看教科书同时就把字认全了（）。
堪比某蓝胖子的记忆面包，要是白无一当年高考有这玩意儿不知道该多爽。
抱着一点点的嫉妒之心和极大的欣慰，白无一在讲完今天的课以后便宣布了散会——顺便颁发了作业，不过批改他可不打算自己批改就是了。
是时候让某个大概现在还躲店里打电动的家伙干点事了.jpg
思及如此，白无一抱着自己的书回到了书店中……却没想到并未看见关寒。
“我去交通中枢了喵，那边好像有人闹事喵。”
“喵尼玛。”
淦，这货怎么又跑了。
白无一怒气冲冲地把柜台上找到的纸条重新砸回柜台，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鱼缸。
老人还呆在那里，看起来还算舒缓平静，当她看见白无一时，便微微抬起一只触手向他问好。
好吧，有只“怪物”作伴，倒也算不上孤身一人，白无一将自己的手如诱饵般放到鱼缸边缘，隔着一层玻璃静静注视了那老人一会儿，确认她大抵还有理智，不需要消灭后便试探性往鱼缸里放了一些黑森林蛋糕，而老人犹豫了一下，便以濡湿柔软的触手将它抓住……随后朝向某个方向指了指。
嗯？
白无一向老人指的方向望了一下，便看见那是两个书柜之间的一个很狭隘的角落。
而这个角落边缘，有些漆黑如淤泥的东西依然残留着。
“……”
白无一又去柜台前拿起了一块黑森林蛋糕、一块抹茶蛋糕。
其他的武器，他也通通找了一遍，一把小剪刀、用来报警的铃铛（古德里安还在外面巡逻呢），一切能用来应对危机的东西都搜了一遍后，他把作为怪物，大概有点战斗力的老人也一起搬了过去，随后便往那漆黑的缝隙中窥探。
“……”
“……”
映入眼中的是一具小小的淤尸。
它看起来十分瘦弱，腰部甚至不一定有白无一大腿粗，这个身躯蜷缩在阴暗的缝隙中，宛如与黑暗融为一体了般悄无声息。
它的胸口没有起伏，它的鼻腔没有呼吸，少许碎石与煤油涂抹在它的肌肤中，宛如真菌一般斑斓铺设着，灰暗而溶解的皮肤已经很难看出五官的轮廓，只有一只空荡荡的眼眶静静地与白无一对视着。
他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便把那黑森林蛋糕试探着放了进去。
孩童的淤尸稍微颤动了一下，但随后又归于了死一般的寂静，直到白无一感到腰部酸痛，于是起身远离之后，它才悄然伸出一只蛇一样细小干枯对手爪，将那蛋糕连带着盘子一起拐了进去。
当白无一再一次窥探那缝隙时，淤尸已经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张空荡荡的盘子，而白无一便把那盘子收起，如做一般家务般洗刷干净了。
教了一天书，他也便累了，但又没到必须躺床上睡觉的程度，于是便埋着一颗头，开始在柜台前打瞌睡，由于现在不缺钱了，而顾客里又属实有几个也会让他头大的家伙，他便连门卡都拆掉了，把书店也暂时休了下业。
……
……
……
“叮铃铃。”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铃铛声打破了白无一的沉睡。
他有些迷蒙地抬起头来，随后便从鼻腔中感到一阵强烈的煤油味与土腥气息，双眼中则出现了一道极为高大健硕的身影。
“……”
这是一个全身包裹严实的人。
看起来有接近一米九的高度，头上则有一个类似于麻袋的面罩，穿着一身黑色布衣，明明如此高大，走路却是悄无声息……他自己当然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明明白无一睡前关闭了店门，他却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他身后封闭的门扉甚至也并没有打开，书店之内，依然是一片漆黑与寂静，若不是那铃铛，白无一怕是完全无法察觉他的闯入。
“……”
白无一不打算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