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阚兵正前方的,是曾经把酒言欢的晁访水。
后者身为尚书大人,本应该处变不惊。
可是阚兵那充满力量的一拳轰来。
实在是太过骇人。
晁访水也只敢避其锋芒。
躲到侧面的同时,身上长袍鼓起,仅用那突然间变长的袖子,缠住了阚兵的手臂。
“你娘的晁访水,今天你要是敢拦我,我必杀你!”
刚才还破口大骂唐无忧的阚兵,此刻已经红了双眼。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其中除了愤怒,还夹杂着一丝水气。
“长河,帮忙!”
晁访水知晓阚兵说得到做得到。
急忙朝一旁的李长河求援。
身为顶替庄玄、车马部新任左侍郎的李长河,面上同样浮现着复杂的神色。
他犹记得那天晚上,阚兵宛如神兵天降,落在车马部大院中逼退廉为民的场景。
这样一个强者,绝对是能够顶住大楚一片天的存在。
可是现在,不得不对其拔刀相向。
李长河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可就像阚兵之前说的那样,大家现在是各为其主。
曾经的一切,都只能暂时抛在脑后。
“阚兄,得罪了!”
李长河一剑递出。
毫不犹豫朝阚兵的肩头挑去。
与此同时,另外两名六重天的强者,也朝阚兵的身后袭来。
四面受敌。
饶是阚兵强悍无比。
情急之下也难以招架。
片刻过后身上已有多处伤痕。
“晁访水,你特娘的真是个畜生!”
阚兵情急之下破口大骂。
围攻他的四人当中,属晁访水最难缠。
后者那宽大的长袍,不知是何种材质做成的,能伸能缩,像那嚼不断的牛皮糖。
晁访水微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阚兵的眼睛。
而阚兵身后的臧一。
此刻也是自身难保。
他跻身六重天的行列,是因为得到了奇遇。
根基略显不稳。
不过靠着一手顶尖剑客的嗅觉,开始倒还能勉励招架。
只是终归面对的是相同水平的三个对手。
勉力抵挡化解了十几招之后,还是被人按住肩膀给控制住了。
臧一不像阚兵那样喜欢口吐芬芳。
只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站着的苏采菊。
苏采菊其实也很头疼。
自唐无忧表现出超出意料的实力之后。
她甚至起了把场中三人都杀死的心思。
只要这三人一死,宰相府里发生的实情就会被掩埋。
届时只需让自己这边的人统一口径。
谁知道唐无忧到底死还是没死?
那样即便李天命被赤甲营抓住,依然有活下来的可能。
只不过,这样做的话还是太过冒险。
仔细斟酌片刻。
苏采菊望向胡蛮山。
“老胡,胜负已分,把那石人,先...”
话没说完。
苏采菊的两条秀眉忽的缠在了一起。
因为她看见,明明已经有了胜势的胡蛮山,此刻表情格外的凝重。
而且额头上的汗水,哗啦啦的淌,就像是被谁当头淋了一瓢冷水那般。
正打算开口询问胡蛮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边单手按在地面的石人,竟开始颤抖起来。
石人当然不会害怕。
它身上出现的颤抖,当然是因为外力的干扰。
哗啦——!
须臾过后。
石人那条有成年男子粗细的手臂,竟然缓慢的开始往上移。
一寸,两寸,一尺,两尺。
终于,唐无忧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他此刻双手顶着石人的手掌,满身鲜血。
那些已尘封多年的伤疤,不知道是因为石人刚才那一掌,还是说过分用力的原因,竟然重新撕裂。
“呸!”
歪着头的唐无忧吐出一口血水。
接着嘴角浮现出一抹霸气的笑容。
“谁...谁跟你说的,胜负已分?”
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后。
唐无忧开始放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极度的不平稳,却难以掩饰里面蕴含的骄傲。
咔——!
石人的力量实在太大。
还没有完全站直的唐无忧。
忽地又跪了下去。
但膝盖没有沾地。
他不甘心,所以继续发力,欲图完全挣脱出来。
于是,石人的手臂,又开始以一寸、两寸的缓慢速度,渐渐上移。
当眼眶里终于崩出血水的时候。
他的双腿总算伸直。
可这显然已经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
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吸气。
伴随着胸口的起伏。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唐无忧的嘴里淌了出来。
“我没输,本王没输!”
嘶哑的声音,像是野兽的低吟。
那双满是血水的眼睛,死死盯着目瞪口呆的苏采菊。
“王爷!”
脾气最暴躁,实力最强横的阚兵。
突然间双眼发红,泪水情不自禁的就淌了出来。
臧一眼神疯狂颤动。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心痛的看着唐无忧。
“这...这就是四大统领为什么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原因吗?”
苏采菊动容了。
意志力到底要有多强,才能做出如此骇人的举动。
此时此刻。
哪怕知道唐无忧是这天下最大的逆贼。
苏采菊心中也生出了不忍。
她突然想起了李天命时常调侃的一句话。
“兴许让唐无忧来,这天下会被治理得更好。”
看着全身都在用力、颤抖不止的唐无忧。
苏采菊低下了眉眼。
“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是想让唐家活着而已!”
唐无忧之前说过的这句话,开始在苏采菊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疯魔一般。
是啊。
唐家有什么错。
替大楚镇守边疆几百年,尽心竭力,确保大楚一方平安,有什么错?
可庙堂斗争就是这么残忍。
有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个错误。
咔——!
唐无忧最终没有顶住石人那强悍的力量。
一阵骨裂的声音响起。
他最终双膝跪在了地上。
“还...还是不行吗,三天,本王只不过想再借三天而已啊...”
唐无忧脸上的骄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甘和悲伤。
他木讷的盯着满天风雪。
依然还在用力的双臂,抖如筛糠。
“收!”
胡蛮山并没有真正的失去理智。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赢过唐无忧。
他在意的,永远都是那个龙椅上坐着的男人。
指诀停滞以后,石人凭空消失。
可是唐无忧却久久没有站起来。
他微昂着头,骄傲又卑微。
眼中淌出的血泪,随着风雪飘散。
就像是这辈子的心血,在某一个瞬间,突然付之东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