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胤禛看着桌案上那堆力荐他立太子的奏折，头疼地揉揉眉心。
再抬眼时，深邃的眸子中闪过怒气。
其实就朝臣那点小心思，胤禛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无非就是想从皇子身上谋求从龙之功，好在日后让他们家族更进一步。
可就是他们这样的心思，才让胤禛心头怒火翻涌。
在官场中多待几年，他们这些曾经立志要一心为民的臣子，如今心里只有他们自己和家族的利益。
“呵，钮祜禄氏……”胤禛想到暗卫禀报过来的消息，忍不住冷笑一声。
前朝吵吵嚷嚷一个月，后宫中原本老实巴交的钮祜禄氏，也终于是按捺不住野心，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钮钴禄氏竟能在雪儿管得犹如铁桶一般的后宫里，悄然培植自己的人手，那些人虽都是些底层奴才。
可有时这些底层的奴才用处也不小。
尤其是可以通往宫外的倒夜香的奴才，他们可以想尽各种匪夷所思的法子。
将钮钴禄氏想要带的消息，频繁地让他们带出宫，递给钮钴禄氏分支一族，让他们以联姻的方式结交人脉。
看来也是心机深沉的，以往的憨厚老实如今再清楚不过，这是她的伪装，胤禛对钮祜禄氏的关注不多。
难怪钮钴禄氏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伪装这么久，连他也差点骗过去了。
若非这次群臣力荐太子之事发生，他估计还依旧不知晓钮钴禄氏的野心。
“只可惜，她太心急了。”胤禛想着冷哼一声，随后喊苏培盛进来研墨，一气呵成，写下三份圣旨。
苏培盛打小就跟着伺候胤禛，自然是识字的，胤禛对他也没瞒着，写下的圣旨就那么大剌剌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微微抬头看清圣旨内容，苏培盛不由心头一跳，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这事本就是早有预兆的。
万岁爷过了九年才做出此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此一来，前朝那些大臣也就不会逮着立太子一事不放。
只是这三份圣旨还未来得及宣，养心殿外的小太监急急忙忙进来，那小太监失态的模样，看得苏培盛眉头紧蹙。
“怎么回事？”胤禛察觉到小太监的异样抬头声音冷冰冰、毫无感情地问。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这才忙颤声回话。
“回皇上的话，永寿宫的赵总管过来，说太皇太后那边有些不好，皇贵妃娘娘已经过去慈宁宫侍疾。”
胤禛闻言，握着朱笔的手一顿，忙放下朱笔起身，边走边吩咐：“苏培盛，摆驾慈宁宫。”苏培盛也是一惊，忙应是。
坐上御辇，胤禛一颗心一直往下沉。
前年过年时，太皇太后不小心摔了，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好在有太医细心治疗，还有懂药理的嬷嬷照顾。
渐渐的身子也好起来了。但没想到最近半年太皇太后的病又复发，太医一日一诊，还是不见得她好转。
他自己又忙着前朝政务，已经有五六个月没进后宫，竟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如此严重，雪儿让赵德玉亲自过来回禀。
想来太皇太后的情况是不容乐观。
果不其然，胤禛到慈宁宫时，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
那药味中还夹杂着一股奇特的异味。
胤禛虽无法分辨出是什么，但这异味给胤禛的直觉不太好。
尹雪儿还不知胤禛的嗅觉如此敏锐。
胤禛闻到的异味就是一股死气，那是从将死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只是一般的普通人是闻不出来的。
只不过胤禛喝了十几年尹雪儿调配的灵茶，能闻出来也不奇怪。
听见门外的奴才请安的声音，尹雪儿便知道是胤禛过来了，放下手里的药碗，尹雪儿起身给胤禛请安。
不过身子还没有蹲下去，胤禛就扶住了她，焦急出声询问：“皇祖母的身子如何？太医怎么说？”
尹雪儿摇了摇头，刚想要说话，躺在床榻上一直昏睡的太皇太后眼皮动了动，最后挣扎着睁开眼。
“太皇太后，您醒啦？”伺候在侧的嬷嬷惊讶出声，胤禛和尹雪儿对视一眼，忙一起上前凑到太皇太后床前。
“皇……皇帝，哀家，哀家不成了。”
一句话吃力地说完，太皇太后嘴唇不由得颤抖，显然已经是弥留之际。
胤禛坐在床榻前，伸手握住太皇太后枯瘦的手，眼里闪过沉痛：“皇祖母，不会的，有太医给您治病，您会好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你呀，也别哄着哀家了，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哀家活了一辈子，也够了，早些过去也能和姑姑团聚。”
胤禛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太皇太后被困在后宫一辈子，在顺治爷在时不受他宠爱，被冷落多年。
顺治爷驾崩，先帝康熙爷尊她为母后皇太后，享了几十年安稳富贵的生活，如今他继位八九年，还未好好孝敬她。
太皇太后就已经是油尽灯枯，胤禛心里头着实有些不好受。
“皇祖母，孙儿怎么会哄您呢？”胤禛握紧了太皇太后的手。
太皇太后没有接胤禛的话，转过头眼神示意尹雪儿过来。
尹雪儿见状过去跪在太皇太后的床前，太皇太后将尹雪儿的手放入胤禛手里：“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以后好好照顾皇帝和哀家的曾孙儿。”说着看向胤禛：“皇帝，哀家知道，这些时日你一直苦恼前朝之事。”
“后宫不得干政。”太皇太后苦涩说道：“但哀家还是有句话要说，中宫一日不立，前朝后宫一日不得安宁。”
为了皇后和太子之位，前朝后宫肯定会争斗不断，这可不是好事。
胤禛点头道：“皇祖母放心，此事孙儿已经有了章程。”说完看了一眼尹雪儿，尹雪儿微微一愣，看向太皇太后。
又转头看一眼胤禛，眼里闪过犹疑，胤禛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安抚。
太皇太后闻言吃力地扯扯嘴角笑了笑：“皇帝心里有数就好。”
说完正事，太皇太后示意贴身嬷嬷，把一个盒子拿过来呈给尹雪儿，尹雪儿双手接过来，不过并没有打开。
但通过神识已然知晓了里头的东西。
那是一撮花白的头发和一串珠串，珠串样式奇特，是蒙古那边的首饰。想来应该是太皇太后年轻时佩戴过的。
“好孩子，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去草原，把它埋在科尔沁草原上吧。”
“哀家……哀家此生没机会回去了。”
太皇太后说完，尹雪儿便知晓了她的意思，古人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
可太皇太后入宫以后，她就不再属于科尔沁，而是大清爱新觉罗家的媳妇，无论如何都是回不去科尔沁的。
她也只能以这种方式魂归故里。
尹雪儿对这位困在深宫中，一生无子，依旧是纯洁之身的太皇太后感到心疼。
“太皇太后请放心，臣妾一定办到。”
胤禛也猜到太皇太后的用意，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眼眶酸涩，太皇太后又与两人说了些话。
之后便打发他们回去，出了慈宁宫，胤禛情绪有些低沉，没有回养心殿，而是同尹雪儿一起回永寿宫。
回到永寿宫的尹雪儿也没有闲着。
一边吩咐小月让小厨房做些吃的送过来，一边吩咐赵德玉将永寿宫中颜色鲜亮之物收起来，换上素色的东西。
太皇太后的情况也就这一两日了。
胤禛显然也知道，同样吩咐苏培盛去通知各宫，还有宫外的宗亲。
只是胤禛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连一日也没有撑过去，当晚深夜就薨了。
赵德玉进来回禀消息的时候，胤禛和尹雪儿睡得正迷糊，听到他的回禀，一下子就清醒过来，面面相觑。
“罢了，皇祖母也算是解脱了。”
半晌胤禛轻叹一声，转头吩咐李德玉：“去让人敲钟吧。”
“嗻，奴才遵旨。”李德玉打个千儿，躬身退下去做事。
深夜，紫禁城敲响了二十七声丧钟。
京城中所有官员和百姓们都被惊醒，一个个赶忙起来，让家人穿丧服，收拾家里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胤禛和尹雪儿也不能再继续睡下去。
起来洗漱穿衣后，胤禛去养心殿召见宗亲，尹雪儿则是去慈宁宫，协助处理太皇太后的身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