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赵昀的身姿和面容分毫未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贤妃。
陆暄仪想要行礼，被赵昀拦下。侧头看向陆暄仪时，赵昀的神情缓和了一瞬，可再次对上贤妃时，赵昀的神情如方才般冷漠。
“说罢。”
贤妃没有计较赵昀的态度，准确说，是没有在意赵昀的态度，而是抬起头，直视着赵昀的眼睛：“敢问陛下，五皇子是否还有一位同胞兄弟？”
一阵寒风随着贤妃的话语直直吹来，似乎是凝固了时光的流转。远处的山峦如同赵昀的脸色，被冰霜覆盖，看不真切。
陆暄仪率先反应过来，低低斥道：“贤妃糊涂，你这可是在质问陛下？”
贤妃不为所动，就像没有听见陆暄仪的话一般，仍旧直直注视着赵昀。
“是如何，不是如何？”赵昀淡淡开口。
“如果不是，妾为今日冲撞质问陛下之罪自请禁足三个月，降位也绝不说个不字，可若是真的，”贤妃咬了咬早已干涸的下唇：“只要陛下承认此事是真的，妾愿绞了头发，出宫为陛下和大宸祈福。”
“你——”
赵昀气急，伸出手指着贤妃：“好，好，你既然心意已决，朕也不会强人所难，邓远，送她出宫，现在就出宫！”
“陛下莫急，贤妃许是一时冲动，您别与她较真，”陆暄仪忙拦下赵昀指着贤妃的手，目光在贤妃和赵昀脸上来回逡巡：“贤妃年岁尚小，许是其中另有内情，不如还是先入殿里再说。”
不待赵昀开口，陆暄仪又对贤妃耐心道：“天大的事也会有本宫为你做主，你先起身再说。”
许是实在跪不动了，又或是被陆暄仪的话打动了，贤妃深吸一口气，还是勉强起了身子，可跪地太久，起身的那一瞬也险些摔倒，流影见状忙上前扶稳了贤妃。
进去之后，自然是有宫人极有眼色地送汤婆子的送汤婆子，准备姜汤地准备姜汤，贤妃刚坐下，殿内就立即添了两个炭盆。
可手暖和，身体暖和了，心已经冷透了。
赵昀进得殿内后，依旧是一副气急的模样，背对着贤妃，视线落在窗外的树木上。
宫人尽数退下后，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可安静没有维持太久，贤妃就再度起了身要跪。
被眼疾手快的流影立即拦下。
眼见贤妃是铁了心要得到一个答案，陆暄仪也只得走到赵昀身边，握住了赵昀的拳，将手指一根根地拨开，低眸看着逐渐恢复血色的指节，轻声道：“陛下，既然瞒不住，不如好好儿给贤妃解释解释，当年的事其实也是意外。”
赵昀虽然缓和的面色，可语气还是强撑着一股子冷硬：“朕才不想与她解释。”
陆暄仪只觉心中无语，却也还是柔声劝着：“贤妃只想要个答案，陛下何必吝啬？不为贤妃的面子，也为五皇子的面子呐。”
话音刚落，贤妃便走到了赵昀的身后：“请陛下给妾解惑。”
赵昀默了默，正要不耐开口时，余光瞥见了陆暄仪冲他摇头，这才无声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当年之事，只是个意外。不管你听说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五皇子也是如你所愿地记为你所出，可你却仍要来质问朕。”
“这些年，究竟是朕错信了你。”
此话一出，陆暄仪一怔，还来不及多想赵昀这话的直白就像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而今日的贤妃，竟真的像是来求那一把利刃的。
陆暄仪正要开口，贤妃便了然般地松了一口气，身形一软，脚下也退了一步，怔怔地点了点头，便对帝后两人深深一拜，又跪下对帝后二人行了三跪九叩、二跪六叩的大礼。
直到这时，赵昀想要伸手去扶也好拦也罢，都已经晚了，贤妃今日的确是打定了主意，认定了当初是被赵昀欺骗了，而她对赵昀多年来的一片真心，最终换来的不过是赵昀拿一个双生的不详子养在她身边，玉碟上竟然也可笑地记录着她谢琳的名字。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见，与君诀。”
贤妃拜完，缓缓起身，转身径自出了正殿。
当晚，贤妃打发人将她自册封为昭容的谕旨、金册、金宝、吉服等全数退还，整整齐齐地送到了御前。
赵昀的气随着白天贤妃的离去而尽数消散，神色复杂地扫了一眼后，只让邓远命人将这些物品送回皇宫，并处理干净。
十月初一一早，褪去贤妃光环的谢琳，一个奴婢也没有带，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孑然一人乘坐马车，离开了行宫，她的目的地是畅安园东南方一百多里的清风寺。
“贤妃......咳咳，谢娘子也真是，”说话的是一向默默无闻的姚美人，也不知是不是昨天晚上赵昀突然翻了她的牌子由她侍寝，给她增添了底气的缘故，今日众妃嫔在霁月清风的主殿请安时，姚美人率先开了口，不过到底没有太放肆，她悄悄环视了一圈殿内，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性格洒脱。”
陆暄仪淡淡地睨了姚美人一眼，姚美人也知趣，垂下头默默地捧起了茶盏喝茶，不敢再吱声。
谢琳走地潇洒，头也不回，听说一向与谢琳不亲的五皇子不知为何哭地止不住，只得暂时先送去了太后的寝殿。
赵昀没有旨意，暂且还不知道五皇子会和四皇子一般长久地养在太后身边，还是会像三皇子一样，独自住在毓庆殿，或是再选一个养母。
自昨晚起，行宫内也渐渐传出了关于五皇子出身的流言，说什么的都有。原来伺候谢琳的宫人都先集中看管了起来。谢琳曾经安排人悄悄调查五皇子出身的事情也被捅出来，内务司甚至已经派人去查当年伺候李婕妤接生耳朵宫人了。
可在当下，流言的风口浪尖上，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请安散去后，常贵人留了下来。她的位份是今年新年的时候晋的。
“妾虽人微言轻，但李婕妤生前是妾的至交好友，若娘娘放心，请娘娘将五皇子交给妾。”常贵人深深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