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督导组都派下去了？”
杨鹤来主动递了一支烟给卫江南。
卫江南急忙接过，掏出火机，先给杨鹤来点上，然后再给自己点上，答道：“书记，已经派下去了。第一批重点督导对象，是各个区县纪委，还有政府那边的几个重要部门。比如发改委，财政局，民政局……”
杨鹤来微微颔首，说道：“可有什么收获？”
这也是杨鹤来的特点，谈工作就直接谈工作，不东拉西扯。
卫江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书记，站在纪委的立场上来说，收获还是有的。因为现在年底了嘛，我给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了解基层干部和群众的呼声。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拖欠教师工资，基层干部职工工资，尤其是事业单位工资，这个是比较严重的。”
“刘安泰在云东那边，刚过去就接待了十几批次反映问题的群众。综合来看，云东拖欠工资奖金津贴的情况不容乐观，初步统计，欠了一千多万。这还没有深入去了解……估计全区欠薪的总金额，应该超过两千万了。”
“尤其比较严重的，是拖欠福利院的钱，还有低保户的钱。云东民政局，直接把这些资金给挪用了……据说是区里拿去搞了工程建设。另外医保社保那边，刘安泰他们还没有接触，但也已经有人反映这个问题了。”
“可能也是有问题的。”
卫江南这话说得比较委婉。
根据他的经验，医保社保基金，在前几年，是挪用的重灾区。这几年间，在医保社保基金上栽跟头的领导干部，可不在少数。
其中不乏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杨鹤来蹙眉说道：“这个可不是一个问题。”
这话没错。
拖欠教师工资，拖欠福利院和低保户的钱，医保社保基金被挪用，听上去都和钱有关，但还真就不是一回事，严重性质也有所不同。
“你是什么意见？”
杨鹤来随即问道。
卫江南显然早有成算，马上答道：“书记，我是这么认为的。第一，问题必须要彻底搞清楚，到底欠了多少钱，民政资金被挪用了多少，医保社保基金被挪用了多少，得查清楚，我们要做到心里有数。”
杨鹤来双眉微蹙，没有吭声。
卫江南这话吧，听上去有些道理，但其中隐藏着明显的陷阱。
彻底查清楚了，如果问题不大，倒是可控。对责任人进行内部纪律处分，想办法把问题解决掉就行。
倘若问题很严重，又当如何？
掀起“大狱”吗？
杨鹤来如果还要在奉城待一两年，这个不是问题。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他过完年就走啊。
“第二，重点是钱。”
卫江南理解杨鹤来的顾虑，不徐不疾地说道。
“咱们奉城，前些年经历过大下岗，虽然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候，但还是有不少下岗职工并没有完全缓过来。我来奉城这大半年，处理的几个重点案子，全都和下岗职工有关。”
黑老三黑老四团伙是这样，明玉婷案也是这样。
“书记，凡是直接和人民群众相关的，都不是小问题。”
“这种事，影响太大了，动不动就影响到数百上千人，甚至是好几千人。随便聚集起来一闹，都是群体性事件。”
“所以我的意见呢，过年前，一定要把这些欠的钱都发下去。”
那么，卫江南刚才说的第一点就是基础。
你不摸底，怎么发钱？
有些人发了，有些人没发；又或者说，闹的人拿到了钱，不闹的，老老实实的拿不到钱，那不就是逼着那些老老实实的人也跟着闹吗？
“那你得做个心理准备，至少是十个亿往上走。”
杨鹤来提醒了他一句。
上千万人口的副省级省会城市，年底一次性清理积欠，十个亿那是往少了说。
说这话吧，杨鹤来倒是蛮心安理得的。他反正就要走了，两大强力机关都已经“拱手相让”，那接下来的工作，自然是你卫江南和龙雨泽去办。
卫江南说道：“主要是发工资，生活费，这些关系到千家万户的钱。把这些钱发了，群众情绪就能安稳下来。欠餐馆的钱，还有工程款什么的，这个没办法大包大揽。”
真要是连这些都要卫江南去管，那一百亿都打不住。
卫王是有钱，但他也不负责给人擦屁股啊。
是个人就敢把卫江南当成冤大头来搞，那还得了？
你就不怕纪委书记卫江南同志请你去喝茶？
“第三点，也还是要抓几个典型来处理一下的。”
“这是一股歪风，不处理几个典型案例，恐怕刹不住。当然，主要还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一点，我也已经跟张红波刘安泰他们都交代了，打小老虎。”
“具体办事岗位上渎职不作为的，要严肃处理。”
杨鹤来轻轻点了点头。
他理解，这是卫江南对他做出来的让步。
尚宝喜是区委书记，谈不上是具体办事岗位上的工作人员，所以这次，卫江南不会处理尚宝喜。
真要是把尚宝喜抓起来，万一这人乱讲话，牵扯到杨鹤来身上，因此影响到杨鹤来更进一步，那就是“大局”了。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卫江南不会真的彻底去激怒林郑系的。
但这种歪风邪气又必须刹住。
那就只能“杀鸡儆猴”了。
全都杀大猴子，奉城非得乱成一锅粥不可。
抓几个官不大权不小同时胆子天大的副处级正科级，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卫江南等于给全市关键实权位置的“小干部们”一个明确无误的警告：你得把好关，不能唯命是从，领导说什么你就做什么，那要你这个具体办事人员干什么呢？
对于领导错误的指示，就应该坚持原则，坚决顶住，不盲从。
制度要放在第一位。
你不把关，市纪委就请你喝茶。
“我看可以。”
杨鹤来终于明确表态了。
“要不这样吧，我们把市长也请过来，一起商量一下，干脆把审计财政那边的专业团队都派下去，集中审计一次。把底摸清楚，也好应对。”
卫江南笑着点头。
这原本就是他这次前来拜访杨鹤来的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