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蕊叹了口气,赵容朗慢慢走了过来,帮她回答道,“前头局势太乱,他母亲放心不下他,把他接去侯府了。”
闻言,赵宛舒不由一愣。
“怎么……”
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
赵容朗摇了摇头,“当时阿煜也不在,这是亲生母亲,我们也拦不住……”
这事儿于情于理上都拦不了。
更何况侯府还带了不少家丁护卫,所以,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带走。
“阿煜他……”想起这一路上,萧承煜竟然没提及,赵宛舒心口也有些酸涩。
赵容朗温声解释道:“阿煜兄知道的。他说将韶光暂且安置在侯府也好,至少性命无虞,免得跟着我们担惊受怕。”
见萧承煜自己心里有数,赵宛舒除却心疼萧韶光,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点了点头。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快早点休息吧!”赵容朗看了看天色,慢慢道,“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好。”
赵宛舒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
赵容朗与柳蕊并肩立在院中,目送着她清瘦的背影渐次融入月色,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阿宛瘦了不少。”柳蕊轻声说道,眸中满是怜惜,“这些时日在宫中,不知受了多少苦。”
“是啊。”赵容朗长叹一声,“她虽嘴上说得轻松,但我瞧得出来,定是受了不少惊吓。只是她向来报喜不报忧,不愿让我们担心。”
“阿宛就是这样的性子。”柳蕊语带无奈,“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从不愿让人为她忧心。”
赵容朗转头凝视柳蕊,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知道自己这些时日心神不宁,多亏你里外操持。”
“说的什么傻话。”柳蕊轻拍他手背,“你我即将成亲,照料家事本是应当。况且阿康也很懂事,并不费心。”
“倒是你,”她抬手轻抚赵容朗清减的面容,眼中盈满心疼,“瞧你这眼圈乌青,这几日怕是又没睡好吧?”
赵容朗苦笑,“一想到阿宛被困深宫,生死未卜,我便辗转反侧。一合眼,满脑子都是她遭遇不测的模样。”
“我总怕……怕再见不到她。”他叹息。
“阿容。”柳蕊紧握他的手,“这并非你的过错。当时局势骤变,任谁都预料不及。况且你已竭尽所能,该做的都做了。”
“可我总觉做得还不够。”赵容朗低语。
他的能力还是太过渺小了。
“已经足够了。”柳蕊认真望进他眼中,“阿容,你已做得很好。你是个好兄长,阿宛和阿康都明白。”
赵容朗凝视柳蕊,眸中泛起温柔波光:“蕊儿,幸得有你在侧。这些时日,若不是你时时宽慰,我怕是早撑不住了。”
柳蕊莞尔,“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况且,我也真心牵挂阿宛。如今她平安归来,我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走吧,我们也该歇着了。”赵容朗牵起柳蕊的手,送她回房。
“好。”柳蕊点头,忽又想起一事,“容朗,你说科举放榜之事,何时能有消息?”
“难说。”赵容朗摇了摇头,“眼下这般光景,谁也说不好。不过我以为应当快了。燕王既已掌控京师,接下来定要稳定朝局。科举乃为国选才的大事,总不会一直拖延。”
“那便好。”柳蕊稍松口气,“你这般勤勉,定然能中的。”
“承你吉言。”赵容朗浅笑,“不过说实在的,经历这许多事后,我对功名已不如从前执着。如今方才明白,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上家人平安喜乐。”
“只要父母兄弟,阿宛,还有你,都能平安顺遂,我便心满意足了。”
柳蕊闻言,眼眶微微发红:“阿容……”
“怎么了?”赵容朗神色一紧,“可是我说错了话?”
“不是。”柳蕊摇头,“我只是……只是觉得,能与你相守,真好。”
赵容朗一怔,随即展颜而笑,目光温软得如同此刻月色:“能娶你为妻,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月华如水,两人静静相望,眼底映着彼此深情的模样。
“对了,这几日初云道姑要在府中多注意些时日,还得劳烦你招待了。”赵容朗道。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柳蕊嫣然一笑,“我也很喜欢初云道姑。她谈吐温雅,精通医理,性子又极好相处。”
“嗯。”赵容朗颔首,“那劳烦你多照应些了。”
“放心。”
二人又细语片刻,方才各自回房安歇。
夜色渐浓,小院沉入一片宁谧。
唯有月光静静流淌在青石板上,为这个温馨的家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赵宛舒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轮,心中涌起涌起难以言喻的安宁与踏实。
终于回家了。
翌日清晨,赵宛舒是在窗外清脆的鸟鸣声中悠悠醒转的。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雕花窗棂,晨曦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床榻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是她的房间,她真的回家了。
赵宛舒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漾开一抹释然的笑意。
这些日子在宫中,饶是她表面故作镇定,心底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生怕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如今终于安然归来,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她起身梳洗,换上一袭素雅的衣裙,款步走出房门。
院子里,柳蕊正在井边打水,见到赵宛舒,立刻展颜笑道:“阿宛,你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甚好。”赵宛舒走近前去,“阿蕊起得真早。”
“还好。”柳蕊浅笑盈盈,“你哥哥和阿康尚在安睡,估摸着还要些时辰才会起身。你先去正堂稍坐,我这就去准备早饭。”
“我来帮你吧。”赵宛舒说着便挽起了衣袖。
“使不得,你才回来,合该好生歇息。”柳蕊连忙摆手,“庖厨之事,交予我便好。”
“我在宫中拘了这些时日,都快闷出病来了。”赵宛舒莞尔一笑,“你就让我做些事吧,也好松快下。”
柳蕊见她态度坚决,终是点了点头:“那便依你,你来帮我烧火可好?”
本来这些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做,但难得赵宛舒回来,她就也想自己动手做一餐饭食。
二人一同走进厨房,柳蕊淘米煮粥,赵宛舒则坐在灶前添柴生火。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平添了几分暖意。
“阿宛,”柳蕊虽然是大小姐,但是做饭还是很利落的,她好奇道:“你跟初云道姑是如何认识的?”
赵宛舒也没隐瞒,就把在宫里跟初云的相识说了下,“……若非有她相伴,我在宫中的日子怕是更难熬。”
闻言,柳蕊很是心疼,“那,那咱们得好生谢谢她才是!”
“可不嘛……”
正说着,初云道姑也起身了,依旧是一身素净道袍,青丝简挽,整个人显得清雅出尘,走到了前院,见到两人,她微微躬身行礼。
“阿宛,柳姑娘,早。”
“初云,你醒了。”赵宛舒笑着抬头,“昨夜睡得可好?”
“甚安,多谢款待。”初云道姑步入厨房,“可需贫道相助?”
“不必不必,你是客,岂有让客人动手之理。”柳蕊连忙推辞。
“贫道亦是医者,平日观中诸事皆亲力亲为。”初云道姑语气平和,“若不让贫道略尽绵力,反倒心中难安。”
“那……便有劳了。”柳蕊见她执意,便不再推拒,“烦请你帮我切菜可好?”
“自当效劳。”初云道姑挽袖执刀,手法娴熟地切起菜来。
三位女子在厨房中默契配合,虽言语不多,却自有一番和谐的韵律。
不多时,早饭便已备妥。
清粥小菜,佐以蒸饼咸菜,虽非珍馐,却洋溢着家常的温馨。
赵容朗与赵荣康此时也起身来到堂前,见到满桌饭菜,赵荣康雀跃道:“真香!我在房里就闻见味儿了!”
“就知道馋嘴。”赵宛舒忍俊不禁,“快去净手,准备用饭了。”
“好嘞!”赵荣康欢快地跑去洗手。
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边,晨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每个人身上,暖融融的。
赵荣康啃着葱油饼,突然想起什么,含糊地问:“阿姐,今天咱们去哪啊?我听说城西开了家新的糖画铺,做的糖老虎可好看了,还能吃!”
赵容朗舀了一勺粥,也关切地问道:“是啊!阿宛,今日可有何打算?要不要出去走走?这些时日困在宫中,想必闷坏了吧。”
“我正想去城西的医馆瞧瞧。”赵宛舒答道,“听闻那里如今亟需大夫,我想去尽些绵薄之力。”
赵容朗闻言微蹙眉头:“你才刚回来,就要去操劳?不妥,合该好生将养几日。”
“大哥,我无碍的。”赵宛舒摆手道,“况且京师初定,必有许多伤患亟待救治。我既习医,岂能坐视不理?”
“可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好得很。”赵宛舒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断不会勉强。”
赵容朗凝视她片刻,终是轻叹一声:“也罢,只是你须得答应我,若觉疲累定要即刻回来歇息,万不可强撑。”
“我答应你。”赵宛舒含笑应允。
“对了,大哥。”赵宛舒忽而想起什么,“科举放榜之期,可知何时?”
赵容朗神色微黯,苦笑道:“难说。原本这几日便该放榜的,可京师骤生变故,安王誉王俱已不在,如今燕王主政……这榜期怕是难料了。”
“会不会……就不放榜了?”赵荣康忧心忡忡地问道。
“应当不至于。”赵容朗摇头,“科举乃朝廷抡才大典,断不会就此作罢。只是或许要延宕些时日。”
“大哥,你考得如何?”赵宛舒关切地问道。
“尚可。”赵容朗谦逊道,“试题不算艰深,大抵都答上了。只是眼下这般光景……”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即便放榜,也不知是否会生变数。毕竟燕王新掌权柄,朝局未稳,难保不会有新政。”
“大哥莫要过多忧心。”赵宛舒温声劝慰,“以你的才学,定然高中。况且燕王既能平定京师,想必是明理之人,断不会行荒唐之事。”
“但愿如此。”赵容朗苦笑,“这些时日我也思量,若此番科举果真作废,又当如何。是再候三载,抑或……”
“阿容,莫要思虑过甚。”柳蕊轻轻握住他的手,“无论如何,我必相伴左右。”
“还有我!”赵荣康举手道,“大哥若是不中,往后我挣钱养你!”
“傻小子。”赵容朗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就你这般年纪,还想养我?你自己尚需我照料呢。”
“我才不傻!”赵荣康不服气道,“我日后也要考科举,做大官,挣大钱!”
“好好好,那大哥便等着享你的福了。”赵容朗朗声笑道。
一家人言笑晏晏,气氛渐趋轻快。
早饭后,赵宛舒与初云道姑收拾好药箱,准备前往城西医馆。
赵荣康执意相随,说是要护佑她们周全。
赵宛舒拗不过他,只得允了。
三人一同出门,朝城西行去。
途中,赵荣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阿姐,你说大哥真能高中吗?”
“定然能的。”赵宛舒语气笃定,“大哥这般勤勉,寒窗苦读多年,断无落榜之理。”
“可如今京师易主,会不会有碍?”
“应当无妨。”赵宛舒略一思忖,“科举乃为国选才之要务,无论谁主朝政,皆需贤才辅佐。故而这榜定然会放,不过早晚而已。”
“那便好。”赵荣康松了口气,“我就怕大哥这些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读书永远不会白费。”赵宛舒轻拍他的头,“即便此番不中,来日方长,总有施展之时。”
“嗯!”赵荣康重重点头。
说话间,三人已至城西义诊的医馆。
这是临时搭建的医馆,馆前人头攒动,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伙计大夫都忙得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