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污浊的沼泽气息被四周相对干燥清洌的空气所取代,黄枞光和陆忆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带着两家残余的人马,终于艰难地走出了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死亡沼泽。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难以磨灭的惊惧。
根据事先约定的联络信息,黄陆两家高手一路寻找,终于在一片占地极广、树木异常高大葱郁的古老密林中,与先行抵达的腾家、韩家以及天儒书院的人马汇合。
然而汇合带来的并非喜悦,而是更深沉的压抑。腾家、韩家、天儒书院三方势力,原本浩浩荡荡近百人的队伍,此刻竟只剩下五十余人,而且几乎个个带伤,他们神情萎顿,显然也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恶战。
腾家的队伍损失了近六成,韩家更是凄惨,原本精锐的弟子十不存三,连那位一直气度雍容的韩家少主韩楚尧,此刻也袍袖破损,发髻微乱,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天儒书院的成贤长老倒是还算齐整,但跟随他的书院弟子也折损了近半,人人面带悲戚。
五路人马汇聚一处,原本应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悲观与绝望的气息。篝火在夜色中跳跃,映照着每一张写满疲惫与不安的脸庞。
入夜后,除了负责警戒的弟子在林地边缘紧张地巡视,大部分人都围坐在篝火旁,沉默地调息或处理伤口。而在营地中心,一处由几块巨岩天然围成的僻静角落里,黄枞光将陆忆楠、腾望越、韩楚尧以及成贤长老召集在一起,讲述着各自在秘境中的遭遇。
“黄兄,你们能安然穿过那片沼泽,已是万幸。”腾望越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后怕。他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有血色渗出,“我们遭遇了一种能钻地偷袭的石化妖藤,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对面,韩楚尧冷哼一声,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我们韩家更倒霉,撞上了一群能够吞噬灵力的噬魂飞蛾,几位家族高手为了护我……”他说不下去,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成贤长老叹了口气,缓缓折起已经破碎的折扇:“我等亦是遭遇了空间乱流,被随机传送到了一处绝地,费尽周折才脱身,弟子们……唉。”
黄枞光和陆忆楠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沉重。黄枞光缓缓开口,将他们躲在石屋看到的一切,尤其是白先生与终焉怨女等恐怖邪灵的对峙,以及白先生那番关于“愿泉即怨泉”、“怨泉会派出更强大的邪灵对付众人”的惊人之语,原原本本地道出。
随着他的讲述,腾望越、韩楚尧、成贤长老三人的脸色越来越震惊,越来越难看。
“……那白先生实力深不可测,挥手间空间冻结,言谈间提及‘神极天圣’与‘天圣宫’,似乎这愿泉秘境根本就是一个为了维持某种平衡,或者说……清理修炼者的巨大陷阱!”黄枞光最后沉声道。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几人脸上阴晴不定。良久的沉默笼罩着巨石围拢的空间,只有远处传来的不知名虫豸嘶鸣,为这沉重的气氛更添几分诡秘。
最终还是成贤长老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他疲惫的眼中闪烁着回忆与惊疑的光芒:“诸位,黄家主所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早年,我曾在天儒书院总院的藏经阁深处,无意中翻阅过一本极为古老残破的札记,其上语焉不详地提及,我们所处的这片‘神遗之境’,其空间框架,很可能……便是由那位名为‘神极天圣’的无上大能所开创或稳固。至于那天圣宫……札记中并未提及,不知是何方神圣,但听这个名字似乎与神极天圣有关系,若真与开创世界的大能有关,其底蕴……无法想象。”
腾望越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脸上肌肉抽搐,咬牙道:“既然知道这他妈的根本就是个引君入瓮的陷阱,我们还留在这里等死吗?等李家、赵家还有那两个拍卖行的人一到,咱们立刻集合所有人手,想办法找出路,离开这鬼地方!”
“离开?”韩楚尧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低吼道:“说得轻巧!我们韩家陨落了那么多高手,精英几乎尽丧于此!若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我拿什么向家族元老会交代?拿什么向我父亲交代!”巨大的损失让他几乎失去理智,家族的期望和眼前的绝境让他备受煎熬。
腾望越毫不客气地反驳,语气冷硬:“交代?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命保住!命都没了,你还拿什么去交代?你若是还执迷不悟,想着向那什么狗屁愿泉许愿,捞取好处,那你大可以带着你们韩家剩下的人自己去!别拖着我们一起陪葬!”
“你!”韩楚尧勃然大怒,瞪着腾望越,周身灵力隐隐波动。
“怎么,你想和我动手?你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腾望越不屑一顾地看了韩楚尧一眼,显然没把他当回事。
“腾兄、韩兄,稍安勿躁!”黄枞光连忙起身打圆场,压低声音道,“此刻内讧,无异于自取灭亡。我们还是等李善牧、赵延初、唐聘、朱余群他们四位到了,人手更齐备些,再从长计议为好。这件事关系重大,眼下切莫声张,以免引起底下人的恐慌,队伍就更不好带了。”
成贤长老看了一眼不远处垂头丧气的书院弟子,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黄枞光的意见。但他眼中随即闪过一丝厉色:“即便最终决定要离开,在此之前,有件事也必须要做——天元商行那些余孽,必须清除!他们与冯、蒋、风三家以及海天拍卖行勾结,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若我们此次秘境之行损兵折将却一无所获,回去后如何立足?灭了他们,至少能夺取他们身上的收获,也算是对各家有所交代!”
陆忆楠一直沉默听着,眼中不时有精光闪过。她突然开口道:“成贤长老所言虽有理,但天元商行既然与冯家、蒋家、风家、海天拍卖行联手,实力不容小觑,想一举灭了他们,怕是不容易,一旦陷入缠斗,恐怕……”
黄枞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狡诈的光芒,他示意几人凑近,声音压得更低:“硬拼自然不明智。但我们或许可以……祸水东引。据我所知,戮无灭和神血堂的那群疯子,正在秘境里疯狂猎杀,搞得天怒人怨。尤其是洛汐城和昊海城的人,与神血堂已是势同水火。我们可以想办法,将天元商行那伙人的行踪,巧妙地‘送’给戮无灭,再把神血堂的行踪送给洛汐城与昊海城的高手。届时,无论他们谁胜谁负,我们都可坐收渔利……”
阴冷的计策在夜色中弥漫,与篝火的温暖格格不入。各家领头人眼神闪烁,显然都在权衡此计的可行性与利弊。
与此同时,在秘境另一片被血色与杀戮浸染的区域。戮无灭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阴影与断壁残垣间穿梭。他身后跟随着神血堂的残存高手,个个眼神嗜血,气息凶戾。经过连续十几场毫不留情的偷袭与猎杀,戮无灭吞噬了超过二十名各方高手的气血与元神,原本遭受血红色惊雷轰击的伤势,已然恢复了七八成。他周身弥漫的血煞之气更加浓郁粘稠,仿佛要滴出血来。
神羽宸跟在戮无灭身侧,英俊的脸庞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他的收获同样不小,那些被戮无灭击杀的强者身上,总有些不错的搜灵袋和随身宝物,里面的奇花异草、灵丹妙药、珍奇矿石,足以让任何势力眼红。
很快,戮无灭及神血堂高手的这番疯狂行径,彻底激怒了秘境中的其他势力。尤其是来自洛汐城和昊海城的几个顶尖大势力,这两座巨城向来与神血堂所在的煊弈城不和,摩擦不断。此刻,在戮无灭无差别的猎杀下,这两城的势力迅速摒弃前嫌,联合起来,布下天罗地网,誓要围剿神血堂这群“害群之马”。
戮无灭虽然狂妄,却并非无脑。他清晰地感知到,那联合起来的队伍中,有数道气息极为强横,单对单他自然不惧,但若陷入对方围攻,那刚刚恢复的伤势很可能再次加重,甚至阴沟里翻船。
“哼,一群土鸡瓦狗,也妄图围剿本座?”戮无灭猩红的舌头舔过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算计。他果断下令,神血堂众人立刻化整为零,凭借诡异的血遁之术和隐匿法门,藏匿行迹,暂时避开了洛汐城与昊海城联盟的锋芒,并暗中搜寻林淞和红儿的下落。
尽管分散开来,但神血堂众人并未停止突袭,他们只是将目标转向了那些势单力薄的小势力、小门派以及落单的散修。一时间,愿泉秘境中本就无处不在的杀机,因神血堂的针对性猎杀而变得更加浓郁和不可预测,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实力较弱的探索者中蔓延。
愿泉秘境深处,一处隐蔽的山洞内,弥漫着一大片浓厚的雾气。两道身影矗立在翻涌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他们周身散发的气息与秘境本身的能量格格不入,带着一种诡异的扭曲感。
只听那个高个子男子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冰冷的口吻:“怎么样,事情办得如何了?门主已亲自过问数次。”
对面那个身材修长,曲线曼妙的女子微微躬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回禀裘长老,本来……本来幽傀血丝蛛已经凭借血脉感应,锁定了那三只千幻梦魇蛛的大致方位,并派出了大批被寄生的傀儡去围捕它们。但不知为何,联系突然中断了。这几日属下一直试图召唤幽傀血丝蛛,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属下推测……它很可能已遭遇不测!”
“什么?”那高个子男子周身雾气猛地一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他语气中充满了质疑与怒意,“这不可能!那只幽傀血丝蛛乃是我亲自从万蛛巢穴中精挑细选而出,经过秘法培育,其实力足以碾压十只千幻梦魇蛛!它们怎么可能失败?甚至陨落?还有门主再三强调,那三只千幻梦魇蛛必须找回来!它们的战力或许并非顶尖,但却是世间仅存的、拥有纯正血脉的千幻梦魇蛛了!它们的本命神通——千幻梦魇术,对于我们的大计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身材修长的女子头垂得更低,连忙保证道:“裘长老息怒!此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找回千幻梦魇蛛,属下不仅带了幽傀血丝蛛,还将雷殛瞬影蛛和星蚀天网蛛也一并带来了!请您放心,属下一定找到并斩杀那个与千幻梦魇蛛结成灵魂血契的小子,将三只梦魇蛛完好无损地带回宗门!”
高个子男子冷冷地注视着她,雾气中的目光如同冰锥般锐利。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哼一声:“最好如此!记住你说的话,若是带不回千幻梦魇蛛,那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话音未落,高个子男子的身影已然彻底融入雾气中,消失不见,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山洞内,只剩下那身材修长的女子独自站立。她缓缓抬起头,雾气遮掩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感受到一股坚定而冷冽的杀意,悄然弥漫开来。“臭小子,这一次由雷殛瞬影蛛与星蚀天网蛛出手……我看你怎么应付……”
密林深处,黄陆腾韩四家与天儒书院的临时营地中,阴谋诡计如暗流般在涌动。戮无灭与神血堂一众高手也如同阴影中的毒蛇,继续着他们的猎杀。而来自雪蛛门的高手,也已亮出了更锋利的獠牙。愿泉秘境的漩涡,正将越来越多的势力卷入其中,朝着未知而危险的方向,加速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