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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底的光线总是吝啬的,尤其是近黄昏时,巨大的岩壁将夕阳切割得支离破碎,只留下些暧昧不明的、金中带血的光斑,斜斜地投在潺潺的溪流与嶙峋的乱石上。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腐叶与淤泥混合的土腥气,还有一种无孔不入的、沁入骨髓的阴冷。

几人下到谷底已是一日之后,这已经是他们最快的速度了。

林无酒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边停下,她的衣衫已被荆棘刮破数处,露出底下雪白的肌肤。

她弯下腰,用指尖捻起一撮湿泥,放在鼻下嗅了嗅,除了土腥,别无他物。

她直起身,望向眼前这片仿佛没有尽头的幽谷,目光沉得像谷底千年不化的寒冰。

“还是……没有。”

他的声音沙哑,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空洞。

河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水声哗哗,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们的徒劳。

他们已经在这片巨大的迷宫里辗转了数日,每一寸土地似乎都被脚步丈量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石缝、树洞都已反复探查。

那个名叫吴俊泉的人,就像是被这浑浊的河水吞噬,或是被这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融化,真正的人间蒸发了。

红蛛蹲在溪边,一双原本妩媚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流淌的河水。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旁一株枯死的灌木,指甲缝里塞满了暗褐色的木屑。

“俊泉哥哥不会死的,”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水声盖过,“他那样的人,就算经脉尽断,容貌尽毁,骨头也一定是硬的……没见到尸首,我绝不信!”

这话与其说是讲给同伴听,不如说是支撑她自己不垮掉的最后咒语。

那股“万一”的希望,像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固地亮着,灼烧着他们的心,让他们无法放弃。

一旁的白恨靠着一棵歪脖子老树,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他比林无酒和红蛛显得更沉默,仿佛所有的焦灼都被他强行压进了身体深处,只在眉宇间留下一道深刻的竖纹。

想起之前他与哥哥才刚刚相认,他几乎还来不及消化哥哥的天降和他身世的揭开时的惊喜。

一想到他又要失去哥哥,他便心如刀绞。

忽然他睁开眼,望向山谷更深处那片愈发阴暗的密林,低声道:“这谷,太静了。”

是的,静得反常。除了水声和偶尔几声鸟鸣,便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死寂。而这种死寂,往往意味着……

“吼——”

一声低沉浑厚的虎啸,毫无预兆地从左侧的山林中滚雷般传来,震得人耳膜发麻,连脚下的地面都仿佛随之轻颤。

啸声在山谷间回荡,叠加着,显得越发威猛可怖。

几乎在啸声响起的瞬间,三人的身体同时绷紧。

林无酒的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红蛛像一只受惊的猫,倏地起身,眼神小心而紧张地扫向声音来源。

白恨依旧靠着树,但脊背已悄然挺直,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戒备。

透过稀疏的林木,可以隐约看到几个庞大的、带着斑斓花纹的身影在远处缓慢踱步。

不是一只,是好几只。它们并未逼近,只是在那片领地逡巡,偶尔投来冷漠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急切,只有一种打量猎物的、居高临下的平静,反而更令人胆寒。

硬拼吗?他们或许不惧,但必然是一场惨烈消耗。

在这找不到补给的绝地,任何伤势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且,一旦被缠住,搜寻吴俊泉的事情便将彻底中断。

林无酒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了。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猛兽腥膻气的空气,喉结滚动了一下。

“走。绕开它们!”她立刻冷静的安排众人。

没有犹豫,没有争执。

红蛛最后不甘地望了一眼那深邃的、可能藏着吴俊泉的河谷幽处,咬了咬下唇,转身跟上。

白恨默默离开倚靠的老树,走在最后,身影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孤峭。

他们退得干脆利落,但脚步并不慌乱。暂时的退避,不是放弃。

那老虎盘踞的区域,被他们在心中标记下来。

人,还是要找的。只要一日不见尸骨,那“万一”的希望,就如同这谷底不肯彻底沉入黑暗的微光,支撑着他们在这绝望的画卷上,继续跋涉下去。

夜色,正从谷底最深的角落,一点点弥漫上来。

清晨,根深露重。

赵帝在行宫之内住了几日,神清气爽。

但在宁静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梁子美带来的章相的急奏,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赵帝缓缓打开,不得不无奈的认真看着。

看完之后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陛下……”梁子美小心的观察赵帝的表情打探着。

“朕早已交代过章相,没有大事不要来骚扰朕!这还没有清净两天,又来催朕回去了……”

面对赵帝的抱怨,梁子美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回道:“陛下!章相来自有分寸,想必还是遇到棘手之事吧。”

赵帝轻叹一声,对梁子美的安慰很是受用。

他轻声道:“还是那和亲之事!那野利昌荣每日都在催我们回复!并说最好还要见见那传闻中的吴俊泉,现在人连朕都没有见过。还上哪去给他见见!”

“那陛下之意……”

赵帝幽幽一叹,道:“回宫吧!”

皇帝的仪仗一个时辰以后好浩浩荡荡的离开行宫。

行进至一山谷时,众人突然闻到一股奇香飘荡在空气中。

这香味众人闻所未闻。但却心旷神怡,令人心驰向往。

就连是一向见多识广的皇帝,也觉得是香气,不是人间能有!

在行至一里处,远远的侍卫统领便看到几只雪白的老虎围坐在一处,那场面更是闻所未闻。

队伍最前方的禁军统领高举右手,整个队伍立即停下,侍卫们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刀剑出鞘的声音整齐划一。

\"前方何事?\"赵帝在龙辇中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悦。

禁军统领快步来到辇前,单膝跪地禀报:\"陛下,前方路旁发现几只猛虎,他们躺在路边,一动不动。\"

\"白虎?\"赵帝挑眉,这倒稀奇。

\"正是。那几只白虎体型硕大,却只是安静地卧坐在一旁!见了我等也不攻击,实在诡异。\"

这是侍卫统领观察之后得到的结论,便如实回复。

赵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掀开车帘,在侍卫的簇拥下向前走去。

“陛下小心。”众人唯恐皇帝涉险,急忙左右簇拥。

赵帝却是来了兴趣。

果然看见四只吊睛白额大虎正卧在路旁草丛中,见众人靠近,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竟无一丝野兽该有的凶性。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四只老虎各自朝着四个方向。紧贴着中间,用庞大的身躯不知在遮挡什么。

其中一只老虎甚至轻轻用头蹭了蹭中间那处,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保护陛下!\"侍卫长紧张地喝道,众侍卫立即将赵帝护在中间,弓箭手已搭箭上弦。

\"慢。\"

赵帝抬手制止,目光紧紧锁在那四只老虎身上。

他注意到其中一只老虎正凝视着他,那双琥珀色的虎目中竟流露出一种近乎人性的神情——不是野兽的凶残,而是一种审视,一种确认。

他居然在一只老虎的眼里看到了人类的神情。

就在赵帝与那老虎对视的瞬间,老虎忽然低吼一声,用头轻轻顶了顶另一只老虎。四只老虎同时起身。

“保护陛下。那虎要攻击人啦?”

侍卫统领作着便要举枪前进,却再次被赵帝挥手拦下。

“王将军且慢!”

那王将军便只好退下,他的眼神依旧警惕的盯着老虎。以防老虎有伤害陛下的动作,他便可以立刻出手。

那白虎们又望向赵帝,仿佛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转身缓步走入密林,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一幕让所有侍卫都惊呆了。猛虎不仅不伤人,而且就这么水灵灵的走了。

这时梁子美才第一个发现那老虎原先前坐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他碧绿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一头墨黑的乌发散在石块之上,被谷底林木穿透的风吹乱,刚好遮住了他的面庞。

在那之前令人心醉的香气便是从这里发出。所有人都无比确定。

\"去看看那人。\"赵帝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拨开草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年轻人,脸上纵横交错着数十道刀痕,有些深可见骨,整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处各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显然手筋已被挑断。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双脚踝处也有同样的伤痕。

而他的鲜血似乎早已流尽。

这样重的伤势,本该早就毙命,可他的胸口却还在微微起伏。

\"陛下,此人面目狰狞,恐是不祥之物...\"一名跟在梁子美身边的小太监小声劝道。

赵帝却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被那人周围的异象所吸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清雅悠远,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那人身下的土地被血迹染成暗红,而就在血迹浸润的地方,青草长得异常茂盛,野花竞相绽放,每一朵都比寻常大上数倍,香气袭人。

更奇怪的是,在这荒郊野岭昏迷多时,竟无任何野兽虫蚁伤害他,反而有白虎守护。

赵帝缓缓蹲下身,不受控制地伸手拂开那人额前散乱的黑发。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他心中莫名一颤。尽管这张脸已被毁得不成样子,但那份残存的轮廓却莫名牵动他的心弦。

\"如此重伤,却能存活至今;白虎守护,血润草木...\"赵帝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莫非这是天意?\"

“莫非是此人是祥瑞之兆?”梁子美目睹这些异象,也与皇上有了一定的默契。

赵帝轻轻握住那人无力垂落的手腕,感受着微弱的脉搏,忽然下定决心:\"将他带回宫中,命太医全力救治。\"

\"陛下!此人来历不明,恐怕是刺客。..\"禁军统领王诜急忙劝阻。

“刺客?”不等赵帝表态,梁子美倒先跳出来高声反驳道:“王将军,此人奄奄一息,容貌尽毁,筋脉尽断,这可是做不得半点假。哪个刺客会下如此血本?还未行刺便先命绝的……”

“可是梁公公,事关陛下安危,不得不防……”

赵帝站起身,目光凌厉:\"朕意已决。带此人回宫!\"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昏迷的吴俊泉身上,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侍卫们不敢违抗,小心地将吴俊泉抬起。

就在他离开地面的那一刻,周围的草木无风自动,仿佛在默默送别。而那四只早已离去的老虎,在密林深处同时发出一声长啸。

漠北的风已带着砂砾的粗粝感,吹在脸上,像钝刀子刮过。

慕容颜勒马驻足,身后是十数位武林豪杰,人马在官道上卷起一片黄尘。

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精准地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他解下鸽腿上细小的竹管,展开那张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的纸条。

周遭的谈笑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主心骨。

慕容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阅尽风云的眼睛,在字条上缓缓移动。半晌,他握着纸条的手微微垂下,指尖微不可察地捻了捻那张纸。

“庄主,可是家中……”身旁的西门雷忍不住开口。

慕容颜将纸条随手递给他,声音平静无波道:“我那不听话的逆女要成亲了!”

众人皆是一怔,随即纷纷道贺。

齐斩也骑着马凑上来问道:“庄主,不知二小姐是要嫁哪家高门大户?”

这一问众人忙忙喝应,纷纷问起。

慕容颜冷冷道:“是老夫的小女儿慕容歌!她自小与左家庄的左一订下亲事,一个月后便在慕容山庄成亲。”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先不说自古婚嫁之事都是由长到幼。

这慕容家一共三位小姐,大小姐去年就嫁了。这次要嫁人,那怎么说也是先二小姐嫁,怎么会先轮到三小姐呢?

再说那左家庄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所在,左家庄的财富更是取之不尽,仅次于四方门的欧阳明。

若是左家庄的少主成亲,怎么会在慕容山庄举行?

像左家庄那样的家世是万万不会入赘的。

但听慕容颜一番言语,众人一时不敢多问。

在众人疑惑的时候才发现慕容颜的脸色已完全沉了下去。

西门雷看着慕容颜看似波澜不惊的侧脸,忍不住低声道:“庄主,此事……是否需从长计议?三小姐她……”

慕容颜目光投向北方天际,那里灰蒙蒙一片,是更广阔的沙海。

他打断了手下的话,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婚事既定,自有她自己操持。”

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欣慰还是别的什么,只淡淡道:“歌儿……长大了。”

一句话,轻飘飘地,画上了一个沉默的注解。有无奈,有放手,或许还有一丝深藏的不为人知的别的……

但这一切,都未能动摇他分毫。他猛地一抖缰绳,座下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走!”

马蹄再次踏碎黄沙,卷起龙卷风般的烟尘,坚定不移地向着漠北深处而去。

家书如一片羽毛,飘落心湖,只激起一圈微澜,随即沉没。

他的方向,从未改变。身后的武林人士面面相觑,旋即催马跟上。

“歌儿,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莫要后悔。”慕容颜持着马鞭,一路狂奔。那微不可闻的声音也慢慢消失在风沙里!

慕容山庄的夜,被一种过于精致的寂静笼罩着。

廊下的灯笼晕出团团暖黄的光,却照不透假山石影里深藏的幽暗,也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气息。

这苦涩,源自山庄深处一间僻静客院。

左一躺在柔软的锦榻上,睁着眼,望着头顶繁复的帐幔花纹。

名贵的药材吊住了他一丝元气,让他从昏迷中苏醒,却也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经脉中断裂处的空茫与疼痛,以及那比身体创伤更甚的、啃噬心灵的绝望。

吴俊泉……崖底……那纵身一跃的决绝画面,反复在他眼前闪现。废掉经脉,毁去容貌,坠入那无人知晓的深谷。

为什么,重来一次,他还是无力改变。

但是他能改变的又能有多少?

虽然他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但亲眼再面对一次,他还是会揪心的痛。

侍女端来的精致粥菜早已凉透,原封不动地摆在床头矮几上。

他唇干裂,胃囊空空,却感觉不到丝毫饥渴。一种巨大的负罪感攫住了他,让他觉得任何一点滋养都像是背叛。

若吴俊泉当真尸骨无存,他左一,又有何颜面独活!

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脚步声,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已然弥漫进来。

慕容歌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纱袍,裙摆曳地,无声无息,像一朵在夜色里骤然开放的毒花。

她的目光扫过未动的餐食,落在左一苍白失神的脸上,那双曾经明媚灵动、如今却沉淀下太多阴霾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劝慰。

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冷冽如冰封的湖面。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了谁。

正是这份清晰的认知,让她心底那片因亲手将吴俊泉打入深渊而悄然滋长的黑暗,蔓延得更加疯狂。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她想要的,就必须牢牢握在掌心,哪怕只剩下一具空壳。

“你现在很得意吧?”左一望着她!声音发冷。

慕容歌没有很得意,甚至她也很痛苦。

“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此刻她的情绪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如果是你和白恨!我当然可以没有任何感觉。因为我对你们本就没有爱。”

左一抬头望向她,等着她说下去。

慕容歌接着道:“因为他是我唯一动心的男人,但是他却毫无犹豫的拒绝了我!这才是让我最痛苦的!”

“没有丝毫丝毫的犹豫,他拒绝我的时候,会让我自己产生自我怀疑!所以我要毁了他!这样我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慕容歌!”

左一忽然怒吼道:“可是他有什么错?你要如此残忍的对他,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却要如此残忍羞辱他,毁他容貌,废他四肢,这就是爱一个人的表现?那你的爱未免太可怕了?”

慕容歌冷冷一笑,却上前一把捏住了左一的脸。

左一虽然已快二十岁,但是那张脸却显得稚嫩。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小几岁,再配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更显得萌态。

慕容歌这一捏上就觉得手感不错,也忍不住用力了几分。

“残忍?如今的处境竟还有闲心担心别人!为何不多担心担心自己?”

说完比撇向一旁的饭食,俏眉皱起。

“不吃?”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点奇异的柔和,却让人不寒而栗,“是想随他而去,让我慕容歌还未过门,就先成了寡妇?”

左一闭上眼,睫毛剧烈颤抖,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抗拒是无声的。

慕容歌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你的命,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你别忘了,你我本就有婚约。这关系到我的颜面。你若执意寻死……”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尾音里蕴含的威胁,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令人心惊。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其细微的、衣袂破风的声响,以及几声闷哼,还有机括转动发出的“咔哒”轻响。慕容歌眉梢微挑,似乎早已预料。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看来,有客人不请自来。”

左一心头一紧,这时候还有谁?来这里?

不过片刻,房门再次被推开。黑白二老如同两道没有重量的幽灵,一左一右,挟持着一个被牛筋绳紧紧缚住的人影,走了进来。

那人一身夜行衣已被割破数处,露出底下的伤痕,嘴角渗着血丝,发丝凌乱,正是南宫赛。

他原本清朗的目光,在触及榻上形销骨立的左一时,瞬间涌上无法抑制的痛楚与焦急。

“左一!”

他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被黑白二老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自从左一离开以后,他一路寻来。

很快得知左一要与慕容歌成亲的消息。便更是不顾一切赶来。

却没想到慕容山庄机关如此厉害,守卫如此森严,连慕容歌的面都未见着,便被这如同鬼魅的黑白二老轻松拿下。

左一在听到南宫赛声音的瞬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少时好友如此狼狈地被缚,为了自己身陷险境,他枯竭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滔天波澜。

愧疚、担忧、无力……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南宫赛……你……你不该来……”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慕容歌缓缓走到南宫赛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那目光如同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南宫公子,”她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深夜擅闯我慕容山庄,意欲何为?是想带走我的未婚夫婿么?”

南宫赛昂起头,毫无畏惧地迎上她的目光:“慕容歌!你究竟对左一做了什么?他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你不知道他的身体羸弱,经不起你如此折腾吗?”

“闭嘴!”慕容歌骤然打断他,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一丝更深沉的戾气闪过。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现在,左一是我的未婚夫。南宫公子,你私闯之罪,本小姐可以不计较。但,”她话锋一转,目光幽幽地瞟向左一,“要看我的未婚夫,是否配合。”

左一心中一紧,涌起强烈的不祥预感。

慕容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残忍的温柔:“左一,你看,南宫公子对你真是情深义重。你若再不进食,不肯好好活着,待到我们成婚那日……我会很难过。我一难过,”

她轻轻抬手,用指尖拂过南宫赛脸颊上的一道血痕,动作轻柔,却让南宫赛和左一同时感到一阵寒意,“可能就会控制不住,想找人发泄。南宫公子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经得起二老几番‘伺候’?”

左一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看向南宫赛,南宫赛也正看着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急切与劝阻,无声地告诉他不要屈服。

“不……不要……”左一虚弱地哀求。

慕容歌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黑老无声上前,枯瘦的手指如铁钳般捏住南宫赛的肩胛骨。

只听一声细微的“咯吱”声,南宫赛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脸色憋得通红,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惨叫出声,只从齿缝间漏出一丝压抑的闷哼。

“住手!快住手!”左一挣扎着想从榻上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徒劳地伸出手,目眦欲裂。

白老在一旁,阴恻恻地笑道:“小子,这才刚开始。分筋错骨的滋味,你想让你朋友一一尝遍吗?”

慕容歌好整以暇地看着左一痛苦挣扎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左一,你的决定?”她轻声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左一的心上。

南宫赛忍着手臂脱臼的剧痛,嘶声道:“左一……别管我……我不痛……你不能……”

“看来南宫公子骨头很硬。”慕容歌眼神一冷,“那就继续。”

黑老的手再次抬起,这一次,目标是南宫赛的另一处关节。

“我吃!”

一声近乎崩溃的嘶吼,从左一喉中焦急的迸发出来。

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榻上,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混着无尽的屈辱与无奈,滚落枕畔。

“我吃……我吃饭……我听话……求你们……放了他……别再折磨他了……”他语无伦次,身体蜷缩起来,抖得像风中落叶。

他边说着边趴到食盒前,那已经冷掉的食物疯狂的塞入嘴里。甚至不咬合一下直接吞下。

慕容歌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满足的微笑。

那笑容美丽,却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如同开在幽冥河畔的彼岸花。她再次抬手,制止了黑老的动作。

“早该如此。”她语气轻快,仿佛刚才那场冷酷的胁迫从未发生。“给他松绑,带下去,找个大夫看看。”她吩咐黑白二老。

南宫赛被带走了,离去前,他的眼神仿佛已粘了左一的身上,他的心在滴血。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慕容歌和左一。慕容歌走到床边,端起食盒旁那碗早已冰凉的粥,用银勺轻轻搅动。

“凉了,”她说着,却并未命人去换,只是将勺子递到左一唇边,命令道,“喝了它。”

左一闭上眼,任由泪水流淌,颤抖着张开嘴,机械地吞咽着那冰冷粘稠的、如同他此刻心境一般的食物。

每一口,都伴随着对吴俊泉的愧疚、对南宫赛的连累、以及对眼前这个女子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

慕容歌看着他顺从的样子,眼底的阴霾似乎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近乎疯狂的满足感。

吴俊泉的死,彻底释放了她心中被礼教和身份束缚的恶魔。

她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的欲望和占有欲,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弱点。

她叫来门口的一位婢女林柔,正是上次有吴俊泉下五寒丹的那个婢女。

“照顾好他!如果在成亲那天之前死了!你也不用活着了!”

冷冷的眼神不带一丝情绪。

却叫林柔浑身泛寒。

她必恭必敬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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