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人,四个长得挺壮的年轻人,一块往堤坝那边去。”一个大爷道 “什么时候?还差半刻钟到末时那样吧。”
衙役沿街问了一圈,得到的回复大差不差。
一个衙役道:“看来说谎的不是那几个侍卫,是那个叫铁二的青年。”
“谁说谎还轮不到我们来定,走吧,回去交差。”
不远处,刚刚被衙役问询了的大娘母女,急匆匆往与衙役相反方向走。
“娘亲,我们还没从家里出发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是末时了吗?”小孩歪着头,满脸疑惑。
“你那会还说已经末时了,要我快一点,不然就领不到香香的粥了。”
大娘急忙捂住女儿的嘴,“闭嘴,别说这个,任何人问起,我们都是在末时看到那画像上的两个人,明白吗?”
女孩懵懵地点头。
……
拿着画像出来查问消息的衙役,回到府衙禀报消息后,楚州刺史和阎立德均皱起了眉头。
楚州刺史大发雷霆,“岂有此理!太子殿下前来楚州赈灾,洪灾之后为了楚州百姓,更是尽心尽力,日日前去施粥。竟然有人胆敢指控太子殿下凿毁堤坝,是决堤的罪魁祸首?”
“有没有查到这个铁二是哪里人?本官治下竟然还有这等刁民!”
比起楚州刺史的雷霆大怒,阎立德更多是觉得不对劲。那个铁二应该是庆国公派来的人,所言非虚才是。
再者,当时洪灾刚结束,百姓们从山上下来,正是惶恐不安时候,不会太留心四周的人才对。
怎么会这样巧,刚好有人看到四个侍卫前往堤坝,又正好看到他们出来不说,还能准确地记住时间?
阎立德眼皮跳了跳,听着衙役查不出铁二的相关消息,楚州刺史震怒又怀疑的话。
他有点后悔接下这个案子了。
这案子,不是庆国公代表魏王与太子相争,就是决堤一事正是太子殿下为了赈灾功绩所为。
前者意味着这个案子会分外复杂,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人为的话,太子和魏王在里面又掺和了多少,做了什么?
后者……阎立德叹了叹气,是后者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件事一旦爆出来,怕是太子殿下的东宫之位都会不稳。
而他这个负责查案的钦差大臣,避无可避地会被卷入太子和魏王争锋之中。
阎立德头疼极了,心想要不将庆国公在这里的消息透露出来算了。
决堤真是魏王与太子相争导致,那就让庆国公这个魏王老师,与太子好生掰扯就是。
若罪魁祸首是太子……他这个钦差大臣也没资格处置太子,甚至时不时将此事揭露出来,他也不敢擅自做主,还不如交给庆国公处置。
“阎大人,阎大人?”
楚州刺史叫了好几声,阎立德才回过神来,“刺史大人,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下官心里有个怀疑。”楚州刺史冷静下来,发觉了不对劲。
寻常百姓,哪有这个胆子诬陷太子殿下?兼之铁二明面上的身份压根经不起查证,很有可能根本不是楚州的百姓。
这样一个人,忽然指控太子……他忍不住想到了魏王和太子的争端。
“刺史大人请说。”阎立德还在推测哪个可能性较大,闻言不走心地随口道了一句。
“铁二,有没有可能是长安派来的人?”
楚州刺史说得很小声,很委婉,落在阎立德耳中却宛若惊雷炸响!
阎立德这会才发现,堂内的衙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撤走了,只剩下他和楚州刺史两人。
“此事我也不确定。”阎立德如实道:“如果是人为……很可能与魏王和太子有关。”
他真心实意且非常期盼地道:“希望决堤真是意外吧。”
楚州刺史没说话了,脸色异常难看,若是人为,若是和魏王与太子有关,怕是那些枉死在洪灾里的百姓,连个公道也未必能讨得了!
更让楚州刺史心情不快的是,太子听闻他们派去的衙役查问到的消息后,直接去了牢中提审铁二。
审问室内,铁二被绑了起来,靠墙的一面挂满了刑具,上面许多都沾了陈年血迹,变成污垢黏在上面。
一个东宫侍卫手里握着鞭子,狠狠甩在地上。
“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
阎立德和楚州刺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铁二半点不怵,反而咧开嘴笑起来,“怎么,太子殿下这是想要屈打成招,把自己做过的事推给别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承乾面颊肌肉抽搐了下,阴沉地盯着铁二,“你不是楚州人,诬陷孤的侍卫凿毁堤坝,那便是在诬陷孤。”
“寻常人可没这个胆子,唯有一种可能,有人派你来诬陷孤,甚至决堤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所为!”
“衙役已经去查问了楚州百姓,有人能给孤的侍卫作证他们没有撒谎,你罪证确凿,孤劝你,还是如实招来,省得遭受皮肉苦!”
“罪证确凿?哈哈哈哈哈哈!”铁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起来。
“太子殿下,这话你说得自己不心虚吗?”
“之前刺史大人调查了数日,也没有查出有人看到有可疑之人在堤坝附近徘徊,如今衙役一问,那么巧,侍卫前往堤坝和离开堤坝都有人瞧见?都记得时间?”
铁二看着面色铁青的李承乾等人,他转头看向阎立德,“阎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再说了,简单查看堤坝,用得着四个人一块去查吗?”
阎立德和楚州刺史早有猜测,这会仍能做到面不改色。审问室内的衙役就做不到了,他下意识瞥了眼李承乾。
这……说得挺有道理的。
李承乾忍不住怒斥道:“胡言乱语!孤看不教训你一顿,你是不会说实话了,给孤……”
“太子殿下想清楚了。”铁二意有所指道:“传出去,那就是太子殿下屈打成招。”
“殿下猜,方才我所言,说出去后,会不会有人怀疑?”
“再者,既然能有两三人瞧见东宫侍卫靠近堤坝,焉知不会有更多人?彼时如果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开,太子殿下的名誉,可要毁于一旦了。”
刚将鞭子举起来的侍卫,一时间下手也不是,不下手也不是,只好看向太子殿下。
李承乾没说话,眉目阴沉不已,狠狠甩了下袖子,大步离开了。
侍卫举棋不定,只好看向平时最懂太子心意的东宫典内。典内正要出声,楚州刺史却抢了先。
“他说得不无道理,而且严刑逼供也未必能逼供出什么结果。走吧。”
楚州刺史对铁二也好,太子也好,这会都没什么好印象。
只要一想到很可能是因为魏王与太子的争端,才导致楚州这次洪灾,他就想向陛下狠狠参上魏王和太子一本!
至于铁二……对方是魏王派来诬陷太子的话,区区严刑逼供也未必能将实话逼出来,反而容易传出风言风语。
阎立德跟在后面一道离开,路过见侍卫还拎着鞭子,点了点他手上鞭子,“你们最好还是将鞭子放下。”
庆国公的人这般说,怕是庆国公已经有所打算了。
这鞭子抽下去,估计明日楚州就会传遍,太子殿下屈打成招的消息。
“典内?”侍卫小心地问。
东宫典内烦得很,随意挥了下手,“别打了,把人送回牢里,看牢了,别让人跑了。”
东宫典内回到李承乾房间,就见太子沉着脸坐在桌前。
“派人盯着城内,留意还有没有看见东宫侍卫在堤坝附近徘徊。”
衙役查问的人里,只有一个是真正看见了东宫侍卫的人,剩下的,皆是他们寻人编造的话。
只是……万一真的还有人凑巧看见了呢?
“殿下放心,不管是谁看见了,属下都会叫他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然而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在有新的看见东宫侍卫行踪的人冒出来前,有人指认太子身边的侍卫曾在堤坝附近毁灭证据的消息,率先在楚州城内传开了!
楚州城内百姓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为了赈灾,每日早早就来施粥的棚下监督,怎么可能做出凿毁堤坝这种事?”
“但是有人在修补堤坝时候,发现了有凿击痕迹的石头!”
“那也证明不了是殿下所为,不是说指认太子殿下侍卫的人,不是咱们楚州的人吗?而且衙役查了,是那人在说谎。”
“甭管是不是太子殿下,依我看,这次决堤,十有八九不简单!很可能就是人为!”
楚州百姓争执不下,议论纷纷。虽然大多数人不愿意相信此事与太子殿下有关,可听着传得越来越厉害的风言风语,不少人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
不管和太子殿下有没有关系,这次决堤,都很可能是人为。
楚州洪灾后,百废待兴,百姓们亦是悲痛万分,这个猜测在楚州出现时,很快就散播开来。 众人化悲痛为怒火,悉数往可能存在的罪魁祸首上倾泻。
一时间,民怨沸腾,呼吁着楚州府衙和从长安前来的钦差大人,彻查此事。
府衙内的三人,听到这个消息,各有各的发愁。
李承乾意欲让楚州刺史将这些传言压下去,楚州刺史明面上应了,私底下却睁只眼闭只眼,只做做样子。
阎立德看在眼里,假装什么也不知。
哪怕楚州百姓悲痛之下,将这个罪魁祸首选为了宣泄对象,传言也不可能会传播得这么快。
这背后,极有可能有庆国公的推手。
……
此时,长安。
王大福被庆国公府送去了学堂读书。
这日散学,他皱着眉头背起书箱往外走,路过书院的院子,还能听见有夫子侃侃而谈。
书院中教导的夫子,大多是举人。
临近科考,许多夫子都将心思放在了科举上。决心这次科考要参考的夫子,大多只偶尔上一两节课。
不参考的夫子,也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科举上。
以至于这段时间夫子上课,皆有些不上心。王大福这两日听课,也因此听得颇为郁闷。
尤其是他有个夫子,科举尚未开始,便在课堂上沾沾自喜,拿捏起进士的架子了,活像是肯定能高中进士似的。
王大福目光扫了眼几个围拢在一块谈论的夫子们。
他认得这几个夫子,他们都是今年要参加科举的考生。在书院里已经不正式授课了,只偶尔会上一两节课。
其中两人神情得意,信心十足,另外两人则紧张忐忑。
王大福心觉奇怪,他能听到他们在谈论科举,但是每年参加科举,落第的人如此多,按理说考生们应该是紧张忐忑才是。
怎么会有人信心十足?
那两个夫子,又不是什么声名迭起之辈,一定能拿到进士。
有把握考中进士的人,也会想要更高的名次,自然也会为此紧张,哪有这般轻松自得的?
王大福收回目光,将这份奇怪压在心底。
回去或许可以告诉李家将这件事。
卢国公府。
“国公爷!您不能发达了,就忘记了昔日的亲家啊!”
一个与程咬金年龄相仿,身形微胖的男人,在卢国公府的院子里,中气十足地大喊。
国公夫人崔氏面色冷淡地坐在一边,仿若没有看到眼前的闹剧。
程咬金头疼地敲了两下脑袋,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行了行了,孙旗,别吵了。”
“这是我想帮就能帮的吗?真帮了你,我这个卢国公的位置怕是都坐不稳了!”
孙旗顿时急了,换回更亲切的称呼,“怎么就帮不了?姐夫,你该不会是不想帮吧?”
“我爹只是个普通县令,阿姐嫁给你后,我们家给你的助益是不如崔家,可阿姐和你共患难多年,你总不能发达了,就将昔日的妻弟扔在一边不管吧?”
“这么多年,我们也识趣地不打扰你,也没找你帮过忙。今天难得和你开一回口,请你帮个小忙,你便连试也不试,就要直接拒绝!?”
程咬金也不是个好脾气的,看在已逝发妻的面子上,他已经给发妻的弟弟孙旗面子了。
他忍无可忍地指着孙旗怒骂道:“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你也不看看你找我帮什么小忙!”
“疏通关系?科举是疏通关系就能考上的吗!你还不如直接说让老子我帮你想办法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