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的总体流向,是从东北,流向西南,但是在盛京城的东南方向上,河道有一个较大的迂回,使得这段浑河呈现出从东往西流的流向。
沈阳之所以叫沈阳,就是其在沈水之阳。
沈水是浑河的古称,沈水之阳,也就是在浑河的北岸。
杨振率军从辽阳城方向进兵,不论其向北,还是向西,都必须渡过浑河才能逼近盛京城下。
而且浑河自从出了辽东山地,出了抚顺,由于地势平坦,河道就变得非常开阔,河面很宽。
到了四五月份,辽东山地冰雪融化,浑河汇聚众多支流之后,水量也相当可观。
但是,如果多尔衮因此就认为,浑河是盛京城东南的一道“天险”,从而在盛京城的东南方向上不对杨振所部兵马设防,那可就有点欺人太甚了。
杨振心中十分确信,以多尔衮在历史上的多谋善断或者狡诈阴险,他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那么,盛京城东南方向上的兵力空虚,或者说全线收缩,就必定是一种假象,至少不会像杨振他们一路所见到的那样空虚。
想到了这些之后,尽管已经到了戌时,夜幕已经降临,杨振还是在弥陀寺内再一次召集了祖克勇、杨珅、张国淦、张天宝、刘仲锦、全节等人前来议事。
杨振将敖日金所部报告的情况讲了讲,特别是把来自宣府军方面的消息告知了众人。
虽然在被召集到弥陀寺议事的诸将之中,有不少人并不认为自军屯兵在白塔铺、浑河堡一带的数万主力人马会有多大危险。
但是,早已习惯了服从杨振命令的他们,还是按照杨振的最后决心,对已经形成的部署连夜做了调整。
当然了,在夜幕降临之后全面调整部署,容易引发不必要的混乱,尤其是跟着祖克勇所部人马驻扎在浑河堡一带的察哈尔营、叶赫营和科尔沁营。
所以,最后受到调整的队伍,主要是征东将军行营直属人马中的苏完营,以及征东军右翼军的主力三大团营中的炮兵团营及其新附重炮营。
其一,北上后跟随征东将军行营行动的苏完营,被杨振暂时调离了白塔铺。
杨振命罗硕统领苏完营,跟着祖克勇前往浑河堡,跟察哈尔营、叶赫营、科尔沁营一起宿营。
名义上是将右路军所有骑兵营头,统一交给祖克勇指挥,万一环绕白塔铺驻扎的征东军右翼军连营遭受清虏突袭,也方便所有骑兵队伍及时来援。
但实际上,是杨振依然有点担心这些人的忠诚,担心他们在白塔铺遭遇夜袭时趁乱叛离,甚至是临阵倒戈,居中策应。
毕竟,这些人与那几个投降过来的孔有德部将还有所不同,到了盛京城下,到了他们熟悉的地界,就怕他们近乡情更怯胡思乱想。
反倒是全节、线国安、孙大堂他们这些人,本身既不是满蒙出身,又不是骑兵营头,到了这里就算想跑也跑不了。
其二,由杨珅、刘仲锦率右翼军炮兵团营以及全节指挥的新附重炮营,从白塔铺西南方,调整到东北方,并面向东北列阵,确保军中数百门火炮尤其是其中的一百三十多门重炮,随时可以打响。
与此相应的是,张国淦、张天宝的火枪团营、掷弹兵团营,也按照杨振的命令,将其布防的重点,连夜向白塔铺东侧、东北侧倾斜。
其三,杨振叫祖克勇连夜安排人马沿河巡哨,一路从浑河堡出发沿河往东,一路从浑河堡出发沿河往西。
往西巡哨的一路,还担负着找到严省三船队,并向他们传达杨振命令的任务。
杨振希望严省三他们分出一支中小型的船队,尽可能在明日上午就抵达浑河堡附近的河段警戒,或者配合作战。
虽然杨振并不担心盛京城内的清虏兵马出城过河攻击自己,但是自军打下辽阳城这么久了,进军盛京肯定也在多尔衮的意料之中。
既然如此,万一多尔衮早早叫人在浑河上游准备了船只,就等着顺河而下,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呢?
崇祯十六年五月十六日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
上半夜,杨振带着卫队,打着火把,马不停蹄地视察了各处营地,督促各部将领约束队伍,按要求移营布防。
下半夜,白塔铺周边的部署终于调整完毕,重新安静下来,征东军右翼军三大团营也由原来的行军渡河准备,转换为守卫白塔铺的全面战备状态,可是回到弥陀寺内的杨振依旧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直到东方发白,天快亮了,一直担心会有夜袭的他,才暗自松了口气,沉沉睡去。
然而,他刚刚在弥陀寺后院的下榻之所睡下,就被白塔铺东北方向上突然传来的炮声所惊醒。
“怎么回事?!谁在开炮?!”
刚刚睡下的杨振,乍闻弥陀寺外东北方向传来的炮声,瞬间就从炕上坐了起来,同时冲着室外轮班站岗的侍从护卫喝问道。
然而,室外轮班的侍从护卫们,也被突然从远方传来的炮声给弄懵了。
他们也不知道这是出现了意外,还是出现了敌袭。
“回禀都督,听声音是白塔河方向的炮声!卑职马上派人去问清楚!”
此时带队在外值守的,却是行营卫队管事千总祖克祥。
祖克祥在室外回答完杨振的问话,随即喝令手下人,出去打听消息。
而这个时候,白塔河方向传来的炮声,仍在连续不断地传来。
方才从困倦中惊醒过来,还有点茫然的杨振,此时也做出了判断,这不是意外,而是敌袭。
“都督,都督!有大批清虏马甲兵,借着晨雾掩护越过白塔河,正在猛冲我们右翼军在白塔河这边的连营。”
祖克祥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马还没离开弥陀寺,杨珅从白塔铺外围派来信使,就已经到了寺门前,而且一见到杨振,就立刻禀明了来意。
“杨总兵已下令各大团营全面反击轰击,特派卑职前来弥陀寺禀报都督知道,并请都督下令浑河堡友军骑兵火速来援!”
白塔河,又叫白塔铺河,是浑河南岸的一条曲折蜿蜒的支流,因其流经白塔铺的东侧和北侧,怀抱白塔铺而得名。
征东右翼军三大团营在白塔铺外围的连营,就是沿着白塔河一线的内侧布防的。
敌人若从东北方向来,要打进白塔铺,冲击杨振的征东将军行营所在地弥陀寺,首先要冲过白塔河。
所以,不论从白塔铺、弥陀寺的位置来说,还是从杨振的布防上来说,若是敌人从东北方向发起进攻,地形方面还算是有利于杨振这边的。
然而杨振也清楚,白塔河终究只是一条支河,河道窄浅,水量有限,虽然其有一定的迟滞敌人的作用,但若来犯之敌殊死一搏,白塔河恐怕还不足以挡得住敌人。
而一旦敌人大队人马冲过白塔河,甚至冲到了右翼军的连营跟前,那么先前他们精心布防的重炮,就将丧失作用。
“可知是清虏八旗哪一旗?大概有多少清虏马甲兵来犯?!眼下有多少清虏马甲兵冲过白塔河?!”
看见杨珅麾下前来报信的那个队官,杨振听到他说的话,立刻追问了起来。
“卑职前来报信时,至少已有数百白甲兵冲过白塔河,白塔河对岸密密麻麻,恐怕不下数千骑,甚至上万骑。远看衣甲,有白,有蓝,也可能有其他颜色,因有雾气,杨总兵不敢确定,但已号令右翼军各团营全线反击!”
“祖克祥!”
“卑职在!”
“你亲自赶去浑河堡,命祖克勇指挥浑河堡一带所有人马回援白塔铺,从敌人侧后发起进攻,我们要争取将来犯之敌全歼在白塔河附近!”
“卑职遵命!”
祖克祥领了命令,转身匆匆离去。
“哈喇把兔!”
“卑职在!”
白塔铺东北方右翼军连营方向的重炮持续轰鸣,早已就将驻扎在弥陀寺内外的征东将军行营卫队上下惊醒了。
此时,不用杨振派人传召,卫队上下的头头脑脑早已集中到了杨振居住的院落之中等候他的命令了。
“立刻带着你麾下人马,到‘奉集堡’去,命令敖日金率其全军来援白塔铺,带着你的人,跟敖日金他们一起,从敌人的侧后方发起攻击!”
“卑职遵命!”
哈喇把兔单膝跪地领了命令,随即起身,小跑着离开,很快弥陀寺外人喊马嘶,马蹄声由近而远。
接连安排了两路援军之后,杨振的心里已有了底气,心情也从乍闻敌袭的紧张之中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当下,其目光扫过前来候命的行营千总、把总们,落在麻克清的脸上。
“麻克清!”
“卑职在!”
“你带一些人,去到浑河岸边,沿着浑河往西,找到严省三他们,命其分出一支小船队,可以二百料或二百料之下的炮船为主,进入白塔河口,试着沿白塔河逆流而上,前来增援!”
白塔河虽说是浑河的一条支流,河道窄浅,水量有限,大船是不可能通航的了,但是中小型船只却可以试一试。
即便是装有一门重炮的二百料战船也走不了,但至少装了大将军炮、佛朗机炮的平底沙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卑职遵命!”
麻克清闻令,抱拳躬身领命,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杨振叫住他,然后想了想,接着说道:
“传令给严省三他们之后,你顺便过河,到沙岭墩宣府军杨总镇那去一趟,若是宣府军得便,也请宣府军杨总镇分出一支骑兵过河来援白塔铺!”
“卑职明白!”
目送麻克清离开,杨振转脸看向院落中的那些卫队千总、把总们,说道:
“剩下所有人,带好你们各自的队伍,现在跟本都督一起,到右翼军前线御敌!”
“谨遵都督号令!”
在场千总、把总们闻言,轰然应诺。
很快,杨振在卫队千总官崔登科率队护卫之下,出了院门,上了马,跟着杨珅派了通报情况的那个队官,往白塔铺东北枪炮声最密集的方向赶去。
杨振之所以有些兴师动众的派人到处去要援兵,并非是对征东右翼军三大团营的战力缺乏信心,相反,他对杨珅、刘仲锦、张天宝、张国淦他们很有信心。
他之所以那么做,主要是因为,他已经大体上推断出这次突袭白塔铺右翼军连营的清虏身份了。
除了阿济格之外,杨振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在盛京城的外围,尤其是浑河以南,纠集起这么大一支清虏的骑兵力量,向自己发动进攻。
联想到之前在与洪承畴、祖大寿他们会师的时候所了解的有关阿济格的消息,杨振对自己的这个判断相当有信心。
既然断定突袭白塔铺的人物是阿济格,那么杨振自然不会再放过他。
之前在长安堡之战,辽阳攻城战,以及甜水河口之战中,阿济格虽然屡战屡败,但却一再得以逃脱,最后甚至还保留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这让杨振在事后领着诸将,复盘辽阳之战的得失之时,几次后悔不已。
因为,阿济格在清虏八旗的行列之中,并非一般的旗主,或者寻常的宗室王爷,他可是多尔衮的胞兄,是多尔衮目前最坚定、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一旦杨振将阿济格及其所部人马吃下,特别是将阿济格本人斩杀或者俘获,那么盛京城内的形势就有可能发生重大的变化。
所以这一次,杨振要用尽全力,调动周边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来围歼阿济格及其所部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