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复笑着回应。
“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小侄可不敢让叔父失望。”
“所以,特意让场面热闹一些,行宫之中,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您一路辛苦,宫中已经备好解暑的酸梅汤,咱们入内再说。”
李渊闻言,微微颔首。
“行,咱们先进去。”李渊说道:“让门口的这些人也都先散了吧,朕从宫中带了不少人过来,剩下的,让他们忙活就是,总要先熟悉熟悉这边。”
“好,小侄这就吩咐人交接一番。”李复示意一边的管事,将太上皇带来的人都安排妥当。
李复带着李渊等人率先进入行宫,而后面的管事则是和宫中来的人一同忙碌,搬运行李,引导安置,一切井然有序。
众人一路穿过重重庭院,向早已准备好的主殿走去。
一踏入殿门,一股混着沉水香幽韵的清凉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便驱散了外面带进来的暑气,殿内宽敞明亮,冰鉴中散发出的丝丝白气缓缓升腾。
待李渊落座,便有侍女端上已经冰镇好的酸梅汤给众人饮用。
李渊接过,饮了一口,酸甜冰凉的汤汁入喉,他舒适地眯了眯眼,长途乘车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他放下碗,这才有闲暇仔细打量殿内的布置。
“此处的确不错,你小子倒是用了心思。”李渊夸赞着。
“叔,等到了傍晚时分,外头日头没有那么毒,再到外面园子里去走走转转。”
“中午咱们先用膳,休息好后,还有几处偏殿,亭台楼阁,您到时候慢慢走,慢慢看。”
李复献宝似的说着。
不过,这行宫,也的确是花费了他们好些心思才修建成今天这般模样的。
图纸李渊虽然看过,但是图纸上是一回事,真正身临其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韶也带着狸奴来到了行宫之中向李渊请安。
“侄媳拜见陛下。”
“拜见叔祖。”李睿也像模像样的在李渊面前行礼,小身板挺的笔直,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忍不住好奇地偷偷往上瞄。
这个老者,他见过的。
过年之前,他过寿辰,自己见过。
李渊见到小辈,心情更好了几分,尤其是看到狸奴那想瞧又不敢瞧的机灵模样,不由得朗声笑道:“好,好都免礼,狸奴,还记得阿翁吗?”
李睿认真点头。
“记得,年前见过。”
李渊哈哈一笑。
“好孩子,对了,你雉奴阿兄也来了,就在那边。”李渊指了指站在一边的李治。
“你们俩年岁相仿,可以一起玩。”
李治也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堂弟。
的确是跟自己相差不大的样子。
李治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在庄子上,不必拘礼。”李渊笑呵呵的说着,随后看向李复。
“午膳安排的如何了?这会儿人都齐了,也该是用膳的时候了。”
李复拱手笑道:“叔放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便传膳吧。”
“是。”李复躬身应下,随即对殿外候着的管事微微颔首。
管事会意,转身扬声道:“传——膳——!”
声音层层传递出去,早已准备就绪的侍女们便端着食案,鱼贯而入。
她们步履轻盈,动作娴熟,将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无声地布设在殿中央的雕花大案上。
菜肴多是以清爽开胃、适合暑天的口味为主,配上时令鲜果酿的果酒,冰镇过后,端上餐桌。
冰镇过的爽口藕鲊,新捕的清蒸鲂鱼,清凉的冷淘配着各色浇头。
李渊坐在主位,李复两口子和其他孩子们也都依次落座。
李治和李睿坐在一起,由乳母和侍女在旁边照料。
“都动筷吧,在自己家里,没那么多规矩。”李渊率先拿起筷子,心情颇佳地招呼着。
看着下面儿孙满堂、一同用膳的热闹景象,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
“这厨子的手艺不错,尤其是这几道时令小菜,清爽可口,很合朕的胃口。”李渊笑道:“赏!”
李渊身边的内侍躬身应声,记下了此事。
李复笑着回应:“叔您喜欢就好,庄子上的食材,准备的都是最新鲜的,鱼是早上现捞养在活水里的,菜蔬也都是从园子里现摘的,这行宫当中的厨子,是从宅子里调派过来的,以后就专门和宫中的人一同负责这边的厨房。”
李渊抚须,眸光中尽是满意。
“行宫离着书院并不算远,乘坐马车,一刻钟多一些就能到。”李复继续说着:“若是您得了空,有闲暇,可以到书院去转一转,陆博士和颜博士一直都在书院,他们现在就住在书院后头的宅子里呢。”
李渊哈哈一笑。
“此事朕早就知道了,他们两人在书院这边也有几年了。”
“你小子倒是好本事,朝廷的国子监博士,让你拉拢到书院去,真在这庄子上,当了教书先生。”
“还有那孙道长,朝廷给他高官厚禄,他都不愿意留在长安,以前是在外游医,到了你这庄子上,也成了一方书院的先生了。”
“孙道长志不在朝堂,在书院这边,他能将他的一身本事,都传授给学生,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整理成册,流传下去,用于救治更多的病人,此乃大善。”李复说道:“或许,这便是孙道长所追求的。”
李渊闻言,抚须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感慨。
“大善……”李渊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是啊,人活一世,所求不同。有人求功名利禄,光宗耀祖;有人求青史留名,彪炳千古。而孙思邈此人,求的是医术传承,是万家生佛。这般境界,非常人所能及。”
李渊审视着自己的这个侄儿。
“你能理解并且成全孙道长的这般追求,很好。”
成全是一回事,但是针对一件事,一个人,其目光,其手段,达到目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李渊欣慰的原因。
权势虽好,但不是万能的。
强扭的瓜不甜,更别说是孙思邈这样的人物。
他能留在这庄子上的书院,是书院的福气,是学生们的造化。
留在这里,跟留在长安,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用得着的时候,能找到人,这就足够了。
李复倒是被李渊夸的有点不好意思。
“小侄也只是顺水推舟,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顺水推舟,也需懂得看准水流的方向。”李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随后摆摆手,“罢了,不说这些了。这书院,朕是定要去看看的,看看这能留住大贤的‘净土’如今已经是何等模样了。”
以前的书院,李渊来过,不过那时候他来的时候,这边还没有开分院呢。
这几年,庄子上大兴土木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整个庄子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然那是要好好看看的。
用完午膳,李渊有些困顿了。
“书院那边,等朕休息好了,再去好好逛一逛。”李渊说着,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一丝倦容:“不过这舟车劳顿的,眼下还是让朕这把老骨头松快松快吧。”
李复见状,立刻识趣地起身:“叔父一路辛苦,寝殿已经备好,您先安歇,自殿中监来的按摩师,也已经在行宫中候着了。”
几年前,殿中监裁员,李复就跟李世民要了两个按摩师。
后来庄子上修行宫,李复又去找李世民,要了一份名单,把如今还住在长安城的以前的按摩师,又请了几个到行宫中当差。
李渊听闻连按摩师都备好了,而且是殿中监出来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这孩子,心细如发,连这等小事都考虑周全了。好,好啊,用惯了的手法,确实更解乏。”
李渊不再多言,在内侍的引领下,走向寝殿。
在按摩师的伺候下,李渊很快熟睡过去。
李复两口子则是带着孩子们回宅子里。
离开行宫后,气氛明显活泼起来。
在太上皇面前,即便是太上皇说一家人不必拘礼,但是孩子们始终不敢过于放肆。
而李复两口子也是松了一口气。
庄子上的行宫,看得出来太上皇十分满意。
孩子们在路上,如同出了笼的小鸟一样。
李治和李睿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凑到了一块,兴奋的说起了话。
“这里真的有能蹚水的小溪流?”李治好奇问道。
“当然有,阿耶带我去过。”
“水才到我膝盖这里!”他比划着自己的小腿,“里面还有小鱼呢,我们可以用网兜去捞!”
“真的吗?太好了!”李治眼神里闪过一抹兴奋,他在宫里可没见过能随便下去玩的小溪,“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下午!等睡醒午觉就去!”
李睿说完,看向李复。
“阿耶。”
“好,等午睡醒了就带你们去,高明和阿恪还有丽质也要去。”李复看向马车外骑着马的两个少年。
“玩水可以,咱们带足了护卫,也要带上乳母,我再让人准备好一些野外用的东西。”李韶叮嘱着:“那里岸边有一处草地,铺上毯子,玩累了就歇歇。”
“好耶!”李睿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李治闻言,也不由得一片向往。
夏日的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繁茂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从马车向外看去,还能看到远处农田里正在忙碌的农户。
到了家中,李睿已经有些困倦了,李复赶紧安排人带着孩子们去休息。
至于李承乾他们兄妹,早就已经对宅子轻车熟路了。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院子。
只是如今兄弟仨就剩下了两个。
躺在床上,李承乾和李恪也不由得聊起了李泰。
“也不知道他在扬州过的如何,送来的信里倒是说一切安好。”李承乾枕着双手,看着天花板说着。
“就怕他报喜不报忧啊。”李恪也有些担忧。
他接受消息的渠道没有那么多,只能从东宫得知一二。
百骑司是他无权过问的。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窗外蝉鸣声声入耳。
李承乾翻了个身,面向李恪:“扬州那边,倒是定期有消息传回,说青雀一到那里,便扎进了试验田,亲自带着老农和属官们忙活,对地方政务,也确实如他信中所说,只抓大略,具体事务都交给了王府属官。”
李承乾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听起来,倒真像是沉下心去做事了。只是……”
“只是他性子向来好强,即便遇到难处,怕也不会在信里跟我们诉苦。”李恪接过话头,眉头微蹙:“若只是忙活占城稻的事情,倒也不会有太多的纷杂。”
但如果要涉及地方政务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
“罢了,”李承乾甩甩头,似乎想驱散这份担忧,“既然他报平安,我们便先信他,反正即便是中秋不回来,过年也是要回来的。”
李泰这般年纪,绝对不能说一两年让他就这么待在外面不回长安。
阿耶甚至想着一年让他回来三趟呢。
“眼下咱们在庄子上,也别辜负了这大好时光,好好松快几日再说。”
李恪也点了点头,重新躺好
午后的宅子里寂静了下来,只有窗外远远传来的蝉鸣......
冰鉴里散发出的凉气在屋内缓缓流淌,驱散些许夏日的燥热。
而在另一间布置得同样舒适凉爽的房间里,小小的李治却还睁着眼睛。
躺在柔软的榻上,侧耳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与宫中截然不同的声响——不是内侍规整的脚步声,而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更远处,不知名鸟儿偶尔的一两声啼叫。
想着睡醒了要去趟溪水,反而睡不着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奶娘贴心的哄着,一刻钟后,李治总算是睡着了。
李韶也在房中,刚刚将狸奴哄睡着。
两口子这才回到房中歇下。
如今这天气,中午不睡觉下午可有些遭不住。
本就吃饱喝足有些犯困。
一觉睡了一个时辰,两口子被翠竹唤醒。
午睡不可过多,睡多了,再起来,哪儿哪儿都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