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无声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柳宜菲紧贴着轿厢壁站着,尽可能拉开与雷雨田的距离,目光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叮”的一声响,电梯到达。
梯门开启,柳宜菲主动侧身让到一边,低声道:“雷先生先请。”
她心中虽然有气,但有求于人,又不知道房间号,此刻不得不有所表示,放下所有姿态。
雷雨田没说什么,率先走出电梯,找到对应的房门,用卡刷开了门锁。
“嘀”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一股复杂的气味率先扑面而来。
空气中弥漫着酒店香薰试图掩盖、却终究未能完全压制的淡淡异味——那是情欲过后特有的、混合着体液和香气的暧昧气息。
房间内有些凌乱,床单皱巴巴的,一只枕头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这里发生的旖旎情事。
雷雨田面不改色,仿佛闻不到,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径直走入,泰然自若地在沙发上坐下,姿态闲适如同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等着柳宜菲主动开口。
柳宜菲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这气味和凌乱意味着什么。
尽管有求于人,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无耻”,进门后下意识地就想敞着房门。
然而,她却未能如愿。
“关门。”雷雨田的声音淡淡传来,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柳宜菲也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必须保密,她深吸一口气,反手轻轻将房门关上。
“咔哒”一声轻响,仿佛隔绝了外部的一切,也将她置于一个更私密、更危险、更令人不安的境地。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坐在离床最远的那把扶手椅上,只坐了半个屁股,脊背挺得笔直。
她的无意之举,却将那双峰挺得更为突出,牢牢将雷雨田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嗡声。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异味,让气氛变得莫名的怪异。
片刻过去,柳宜菲终于没忍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我……我是星城人。”
她开口,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深色的地毯花纹上,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爸……他是一名老刑警,我妈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长。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爸加完班,顺路去接我妈一起回家……”她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双手无意识地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泛白。
“可是……他们没能回家。”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水光在其中积聚,“等我接到噩耗,从江城匆匆赶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他们冰冷的尸体……躺在太平间的冷藏柜里……”
说话间,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她紧握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强行抑制住喉咙间的哽咽。
“我爸的同事,局里的领导,都告诉我,他们遇上了流窜作案的歹徒,因公殉职,是个意外。”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痛苦和嘲弄,“当时我还在警官学院读书,虽然心里有些疑虑,但我……我还是信了他们的说法,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雷雨田,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和一丝刚刚破土而出的、尖锐的怀疑:“可今天下午……在体育馆里,我看到的那些……怪物在伤亡之人身上……留下的伤口……让我不得不……不得怀疑我爸妈当年的真正死因!”
“为什么?”雷雨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他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了倾听的兴趣,“仅仅是怀疑?还是你当年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细节?是……致命伤口?”
他略一迟疑,心中已有了猜测。
柳宜菲含泪轻轻点头,泪水更加汹涌地滚落:“我当时……伤心过度,没有多想。但现在回忆起来,那些细节就像噩梦一样刻在我脑子里!我爸妈身上……都有一些非常奇怪的、像是被什么野兽的利爪撕裂抓挠过的伤痕。当时法医的解释是歹徒使用了带钩的凶器……现在我知道,那不是。杀死我父母的就是那些怪物。”
痛苦的真相被嘶哑地喊出,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只剩下无声的流泪。
雷雨田沉默地看着她。他能理解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和随之而来的滔天恨意,但他必须让她认清现实。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柳警官,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五年。”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就算你的怀疑是真的,那又能怎么样?”
“报仇。”两个字,从柳宜菲的齿缝间挤出,轻,却重逾千钧。
此刻,更多的眼泪从她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但她的眼神却在泪水中燃烧起一种令人心悸的、无比坚定的火焰:“我要报仇。无论多么困难、多久时间,我都必须报仇。”
“报仇?”雷雨田轻轻重复了一遍,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你到哪里去找当年杀害你父母的那名蜥……凶手?”
“我知道我找不到那只杀害我爸妈的怪物。”柳宜菲猛地抬起头,执拗地看着他,“但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是哪一只!从我知道真相的这一刻起,所有那种怪物,就都是我的仇人。它们都该死!我见一个杀一个!”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偏执的、不计后果的恨意,那是被压抑了五年的悲伤和愤怒彻底爆发后的结果。
“呼!”雷雨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的沉重都呼出去。
他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目光审视着眼前被仇恨点燃的柳宜菲:“你知道那怪物究竟是什么吗?你又真正了解它们有多凶残、多可怕吗?柳警官,你只是一名普通警察,你杀不死它们的,贸然去找,只会白白丢了自己的小命。”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绷紧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柳宜菲剧烈地摇头,泪水再次模糊视线,但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
突然,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泪目中迸射出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然光芒:“请雷先生教我!”
“什么?”雷雨田眉梢微挑。
“请雷先生教我功夫,能对付怪物的本事。”柳宜菲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既然普通警察对付不了它们,那我就变得不普通!只要能够报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吃多少苦,我都愿意。求您!”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两个字,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身体因激动而前倾,仿佛随时会跪下去。
雷雨田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她盈满泪水的双眼,看进她灵魂最深处的渴望与绝望。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她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许久,许久。
雷雨田忽然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复杂、充满了无奈、怜悯、或许还有一丝嘲讽的轻笑。
这笑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弥漫着淡淡情欲异味和浓重悲伤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意味深长,让情绪激动的柳宜菲一时完全摸不着头脑,心直接沉了下去。
“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需要天赋,需要机缘,更需要漫长岁月的打磨。”他的声音平稳地响起,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笔挺的警服,直视她内心那股焚心的渴望,“而且,柳警官,你搞错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为什么要教你?就因为你的眼泪和乞求?因此而失去亲人的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