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庭深处的白玉地砖上,两道沉凝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带着古老真神特有的威压,震得周围空气微微发颤。
两尊身披暗金色神甲的真神并肩而行,神甲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暗红色血迹,那血迹顺着甲胄缝隙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留下一串蜿蜒的血痕。
他们各自伸出一只布满青筋的手,牢牢抓着林枫的手臂,后者浑身是血,玄色衣袍早已被撕裂成布条,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还在不断渗着血珠,有的则已经结痂,却又被拉扯得重新裂开。
秽寂锁神链如同活物般缠绕在林枫周身,暗黑色的链身泛着冰冷的光泽,每隔三寸便镶嵌着一枚菱形符文,符文闪烁着幽紫色的光芒,不断散发出细密的能量波纹,死死压制着林枫体内的神力。
每当林枫试图调动一丝力量反抗,锁神链便会瞬间收紧,勒得他骨骼“咯吱”作响,剧痛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至全身,让他连维持站立都异常艰难,只能被两尊真神半拖半架着前行,双脚在地上拖出两道浅浅的血痕。
两尊真神将林枫带到帝庭大殿中央,那里的高台上端坐着神界新帝。
新帝身着绣着金龙纹的玄色帝袍,腰间系着镶嵌着七彩宝石的玉带,一头乌黑长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美却毫无温度,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目光扫过林枫时,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身前的玉质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们先下去。”
新帝的声音冷漠得像冰块撞击,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两尊真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们微微颔首,动作整齐划一,松开抓着林枫的手时,还刻意避开了新帝的视线,随后转身,脚步轻盈地退了出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外,殿门缓缓闭合,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气息。
林枫失去支撑,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用尽全力撑着地面,指尖深深抠进地砖缝隙,才勉强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伤口随着呼吸不断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剧痛,让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与血迹混在一起。
就在这时。
神界新帝从高台上站起身,玄色帝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迈着平稳的步伐,一步步朝林枫走来,每一步都踩在大殿地砖的纹路中心,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走到林枫面前时,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枫,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语气阴晴不定,时而低沉,时而尖锐:“林枫,我给你看个东西。”
浑身重伤的林枫早已疲惫不堪,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听到新帝的话,他缓缓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和汗水,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起初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睛,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只见神界新帝手臂轻轻一挥,袖袍带动起一阵微风,无数细碎的流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些流光如同萤火虫般闪烁着七彩光芒,在空中盘旋片刻后,逐渐凝聚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光幕约莫丈许大小,悬浮在两人之间。
光幕中,几道人影正在快速移动,他们身形矫健,虽然气息不算强大,却带着一股勇往直前的冲劲。
当林枫看清光幕中的人影时,他的身躯猛地一颤,原本半跪的姿势瞬间失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肘磕在地砖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可他却丝毫不在意,目光死死盯着光幕,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担忧。
那是他的几个孩子!
而光幕中熟悉的场景,让林枫第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哪里——神界第二重天的废土之地。
那里遍地都是破碎的岩石,天空常年被灰色的雾气笼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死气,是神界最危险、最荒芜的地方之一。
他的孩子们,不过是半神境的修为,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他们……”林枫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可剩下的内容怎么也说不出口,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滚烫的石头,又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扼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幕中的孩子们在废土之地中艰难前行,心如同被刀割般疼痛。
“他们想要救你。”
神界新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林枫,不得不承认,你生了几个好孩子,区区半神境就敢闯神界,胆量惊人。”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光幕,光幕中的画面瞬间拉近,清晰地展现出孩子们脸上的坚毅与执着。
听闻此语,林枫陷入了沉默,他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情绪。
他知道新帝是在故意刺激他,可他却无力反驳,因为光幕中的景象真实地摆在眼前,他的孩子们确实在为了救他,冒着生命危险闯入神界,闯入那凶险万分的废土之地。
只是,他的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光幕中的场景,目光紧紧追随着孩子们的身影,生怕他们会受到一丝伤害。
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无论他如何掩饰,对孩子们的担忧都无法隐藏。
“别……伤害他们……”
林枫再次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带着哀求,这是他第一次在新帝面前放下所有的骄傲与反抗,只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新帝,眼中充满了恳求,甚至还带着一丝绝望。
“林枫,你这话可真有意思。”
神界新帝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你的几个孩子本事大着呢,前不久我神界掌握自然大道的真神就陨落在他们手里。”
他说这话时,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观察林枫的反应,想要从他脸上看到震惊或愤怒的表情。
林枫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抬起头,冷漠地注视着神界新帝。
他的眼神冰冷如霜,带着浓浓的怀疑,仿佛在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鬼话吗?掌握自然大道的真神,那可是神界顶尖的存在,他的孩子们不过是半神境,怎么可能有能力杀死真神?新帝分明是在夸大其词,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心生恐惧,从而屈服。
“信不信由你。”
神界新帝察觉到林枫的怀疑,脸上的嘲讽更甚,他冷漠地开口,随即摊开掌心。
只见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棺椁缓缓浮现在他的手中,棺椁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符文泛着古朴的青铜色光芒,散发出一股厚重而神秘的气息,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我已经炼化上面的两个符文,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彻底掌握这件足以封印主宰的神器。”新帝轻轻抚摸着青铜棺椁,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渴望,仿佛这件神器已经完全属于他,“至于你,目前还不能死。”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林枫身上,语气冰冷,“你的价值远远没有发挥出来,我要想尽办法,压榨出你身上的所有价值。”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相信我,那些古神都不希望你就此陨落,你可是他们重回主宰的唯一机会。只要你还在,我就可以交换更多筹码,把你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
神界新帝缓缓述说着自己的计划,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刺向林枫的心脏,让他明白自己在新帝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筹码。
“我…我想不通。”
林枫艰难地开口,他的声音更加沙哑,甚至带着一丝颤抖。他抬起头,疲倦且疑惑地看向神界新帝,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你不是主宰……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无论最终的结果……主宰只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自从黑暗林梦儿删除他的记忆片段后,林枫就已经忘记了蚀影的存在,因此他完全看不懂神界新帝的一系列行为。
在他看来,新帝并非主宰,就算掌握了封印主宰的神器,最终也无法抗衡真正的主宰,如此费力地囚禁他、利用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林枫的问题,神界新帝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那丝狠戾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冰冷而危险,可他很快就将其很好地隐藏起来,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冷漠的表情。
他缓缓蹲下身,与林枫平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的问题问得很好。”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炼化神器的原因,正因为我不是主宰,我才要炼化这件神器,封印当世的所有主宰。”新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仿佛他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势必要实现这个目标。
对于这个回答,林枫觉得很合理。
如果新帝的目标是封印所有主宰,那么他囚禁自己、利用自己来交换筹码,似乎就有了理由。可他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完全消除,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你…能保证主宰永远都不会……突破神器封印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又害怕新帝给出肯定的回答。
“不能。”神界新帝轻轻摇头,语气平静得可怕,继而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两把尖刀,直刺林枫的心脏,“但是我能保证,你绝对活不到那一天。”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杀意,仿佛林枫的生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面对这个回答,林枫露出了冷笑。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虽然他浑身重伤,却依然保持着骨子里的骄傲:“你以为……凭一件神器……就能永远封印主宰吗?”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坚定的信念,“我不相信……你可以一辈子封印主宰级存在……绝不相信。”
神界新帝似乎失去了与林枫聊天的兴趣,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冷漠的表情。
他抬起右手,对着大殿门外轻轻一挥,殿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之前离开的两尊真神立刻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把他押下去,继续对他进行无休无止的折磨。”
新帝的声音冷漠如霜,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下达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命令,“记住,始终让林枫处于濒死状态,不能让他轻易死去,也不能让他恢复伤势。”
两尊真神微微颔首,再次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林枫。
林枫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新帝,那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却又带着一丝无奈。
他知道自己现在无力反抗,只能任由真神将自己押走。
新帝之所以要让林枫始终处于濒死状态,目的很简单。
他相信自己,但不相信别人。
有时候他不可能全身心地将关注点放在林枫身上,神界有许多事情需要自己处理,而将林枫交给其他人看守,就会有逃离的风险。
他要尽可能将风险降低,哪怕林枫真的被救走,一个处于濒死状态的人,也会是一个累赘,根本逃不快。
或许有人会问,神界新帝为何不单独将林枫关押起来,而是将林枫囚禁在帝庭中,并且将消息传播出去,难道就不怕有人来营救林枫吗?
很简单,因为这就是神界新帝的目的。
他就是要告诉神界众神,林枫就关押在帝庭,你们随时可以过来看,而他只要一日被囚禁在这里,那些古神就一日不能获得主宰的力量。
林枫的存在,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众神安心,让他们敢于对抗神明联盟。
真神级存在很少有信仰之说,他们本身就是诸天生灵的信仰,让真神喊着为信仰而战的口号是不可能的,他们只会相信自己,只会做有把握的事情。
只要林枫被关押,他们就知道古神无法获得主宰力量,也就敢毫无顾忌地去战斗,去对抗神明联盟。
当林枫被押送离开后,帝庭深处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一尊神明级存在。
这尊神明身着白色神袍,神袍上绣着淡淡的云纹,可他的瞳孔却没有任何神色,如同两潭死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般,机械地朝着新帝走来。
若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尊神明级存在的面容,与神界新帝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少了新帝身上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势。
而这尊真神,正是神界新帝的神明级道身。
看着这尊神明级道身,神界新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道身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欣慰:“不错,你这具道身走的是后天修炼体系,悟道境感悟的是自然之道,正好可以用来争夺即将空缺的自然神位。”
道身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新帝的话。
而像类似的神明级道身,神界新帝还有许多个,并且他们的存在,都是为了争夺神位而存在。这些神明级道身,只是他众多秘密中的一个,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道身的存在,更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神界真神众多,为何神界新帝能够登顶帝位,这与当初的一段秘辛有关。
神界新帝在道法神通开辟时代,并非如今这副模样,而是身为初代人皇,统治着神界众半神级强者。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带领着半神们不断探索道法的奥秘,同时也积极推动先天半神开辟后天三千大道。
作为推动者,他让众神获利,为众神谋取到了各自的神位。
而相对应的,众神也欠下了神界新帝大大的人情。
这个人情,在“王”被封印后得到了兑现,众神为了感谢新帝曾经的帮助,也为了在“王”被封印后找到一个新的领导者,共同推举神界新帝成为帝庭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在神界新帝看来,他并不是放弃了这些神位的争夺,只是短暂地将这些神位交给众神保管。往后等待时机成熟,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重新夺取神位,将所有神位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如今。
自然真神陨落,自然神位空缺,这就是他夺取神位的机会之一。
或许有些真神会猜测神界新帝想要夺取部分神位,但那又如何?
他们心中并不担心,因为按照规矩,真神不能直接参与神位争夺,需要演化道身进入神位争夺战中。
而一尊真神想要演化神明级的道身,难度并不算太大,但也绝对不容易。神明级道身对力量的消耗极大,每演化一具,都需要耗费真神大量的神力,因此,即便是实力强大的真神,神明级道身顶多也就演化数个,不可能拥有太多。
毕竟大宇宙的能量是守恒的,神明级道身本身就是由神体分化力量而来,而真神的力量是固定的,演化出来的道身并非无穷无尽。
这一点,众神都很清楚,甚至他们背地里也是这样干的。
有些真神暗中掌握着两个神位,但对外公开只拥有一个神位位格,以此来隐藏自己的实力,同时也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够有更多的筹码。
正因为如此。
他们不担心神界新帝暗中夺取神位,在他们看来,对方顶多就能夺取几个神位,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威胁。
而他们不知道的一点是,神界新帝的真实身份,并非初代人皇,而是蚀影古神。
他与其他真神不同,拥有着独特的蚀影本源,能够将自身力量分化成数千个神明级道身,并且让每一个道身都拥有独立的意识和力量,足以占据一个神位。当后天三千大道被他的道身全部占据后,蚀影只需将所有道身归位,本体便能掌握后天三千大道,成为真正的至高存在。
“神族具有唯一性,这个唯一性指的是本源大道。”
神界新帝看着眼前的道身,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又带着一丝坚定,“我本是蚀影古神,自身是蚀影本源的化身,因而我不能再掠夺十二神族的本源大道,那样会导致本源冲突,危及我的性命。”
“我只能推动先天半神开辟后天大道,后天大道演化于十二神族的本源大道,两者具有相似性。”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掌握所有后天大道的场景,“一旦我将后天三千大道融合,凭借这种相似性,我可以变相掌握十二神族的本源神通,成就至高神。到那时,就算是主宰,也不是我的对手!”
明日,将是自然神位的争夺之日,他势必要拿下自然神位,这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他自乱古纪元谋划至今,早已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那些曾经的过往,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蚀影古神深知一路走来的不易。
当年为了活命,他亲手杀死自己的一个个孩子,抹灭他们的本源生命。
他犹如一个丧家之犬般,利用蚀影神通遁入虚无,无影无踪,苟延残喘地存活下来。
后来。
他抓住机会寄生在初代人皇体内,推动先天半神开辟三千大道,将一个个唾手可得的神位送给真神,只为让众神欠下一个人情。
再后来。
“王”被封印,他被推举成为新帝。
而他也利用新帝的身份,真正出现在诸天生灵的视野之中,开始自己的下一步谋划……
“这些年,走得真不容易。”
神界新帝轻声叹息,强大如蚀影古神这般,也会感慨万千。
此中心酸,无人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