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夜色深沉,江府内院的新婚喜庆氛围似乎被书房内凝重的空气隔绝开来。檀香早已燃尽,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如同叶青儿此刻初闻惊雷般消息的心情。
在听完江浅梦那石破天惊的话语后,叶青儿久久未能言语。武陵城的通明剑阵原型,虽是计划中用于吸引火力的“诱饵”,但如此迅速、以这种方式被牺牲,依旧让她心头巨震。这不仅意味着前期投入的巨大资源瞬间化为乌有,更代表着邢浩的行动已然开始,再无回头之路。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胸中翻涌——有对计划顺利推进的某种冷酷的认可,有对那座凝聚了心血的剑阵就此毁灭的不舍与惋惜,更有对邢浩此人决绝手段的一丝凛然。
“那个通明剑阵的原型……要被毁了?”
叶青儿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她缓缓坐回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这一事件的直接损失与潜在影响……虽然那个阵法本就是拿来当诱饵的。
“消息确切吗?具体会在何时发生?具体情况如何?”
她必须确认细节,才能判断这“投名状”的真正分量。
江浅梦对于叶青儿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神色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精光,却显露出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就在我们谈话的此刻,或者更早一些时候。具体细节,我亦未完全知晓。邢浩只言此为其‘投名状’,目标是彻底瘫痪那座剑阵,制造足够大的动静,以取信于古神教上层,并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创造空间。
他承诺,此举只会毁去剑阵核心,尽量避免过多伤及无辜。但武陵城乃重镇,古神教动手,场面必然小不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叶青儿的表情,继续道:“而且……我也已经暗中与倪振东前辈说过此事,已经征得了他的同意。而早在半个月前,白帝楼也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因此,此次的损失将会被降到最低……嗯,如果顺利的话,只会损失剑阵,但人员基本不会损失。”
听到倪振东和白帝楼早已知情并布局,叶青儿心中先是一松,随即又是一紧。松的是高层已有预案,能将损失控制在可接受范围;紧的是,如此重大的行动,自己竟近乎被蒙在鼓里。她抬眼看向江浅梦,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
江浅梦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略带一丝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至于为何没提前告诉你……我倒是本想知会你一番。
但在我与邢浩做出这个决定并打算通知你时,据你的师父青蛇真人所说,你正在海外寻觅某个机缘,我怕贸然传讯会干扰你的心境,故而便不曾特意告知。
但……我保证除了叶妹妹你之外,所有该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古神教要来捣毁武陵城的通明剑阵一事。
此事关乎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不容易走漏风声,还望叶妹妹体谅。”
叶青儿闭上双眼,神识虽未能及远,但心神已仿佛飞越千山万水,看到了武陵城可能燃起的烽火,听到了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她能想象到那座巍峨剑阵在袭击中崩塌的景象,也能感受到守军“奋力抵抗”却“无奈败退”的“悲愤”。
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而她和无数人,都是这场戏的观众,甚至是参与者。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损失已然造成,或者说,是计划内的消耗已经发生,懊恼无益,关键在于如何利用这既成事实,扭转局势,化被动为主动。
邢浩用这座剑阵的毁灭,换取了深入古神教核心的信任,这笔交易,从战略上看,若操作得当,或许……值得。
“代价确实沉重……”
叶青儿睁开眼,眸中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那丝因被暂时排除在核心信息外的些许不快被她迅速压下,大局为重:
“但若这代价能换来一个真正有可能从内部瓦解,或者至少是大幅度扰乱古神教内部秩序的契机,倒也……未必不值。”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盯向江浅梦,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江姐姐,你刚才提到,你能让邢浩在不祛除魔神蛊的情况下,免受其制?此事关乎根本,若无法解决,一切合作皆是空中楼阁。”
这才是核心。
若邢浩依旧受魔神蛊控制,那他所谓的“计划”和“投名状”,都可能是在古神教更高层意志操控下的又一重诡计。唯有真正摆脱魔神蛊的即时威胁,他的背叛才可能是真实的,合作才有基础。
江浅梦点了点头,手腕一翻,掌心灵光微闪,出现了一个非金非玉、造型古朴的黑色小盒。盒子表面刻满了难以辨认的古老符文,散发着一种苍凉而神秘的气息。
“此物乃我早年在天星城经营旧的江月楼时,从一位自称急需灵石、前来变卖祖产的古修后裔那里偶然交易所得。”
“我得到它时,只知它似乎蕴含奇异生机,能加速伤势愈合,长期佩戴对温养经脉有奇效,便一直当做辅助修炼的异宝收藏。它还因此在我当年借助传送阵初至西洲时救过我一命。”
江浅梦解释道:
“后来因邢浩之事,我遍查古籍,尤其是诸多关于上古秘辛、魔神蛊起源的残卷,才在一部极其古老的兽皮卷中,偶然看到了关于此物的记载。其上言,此石名为「血晶泪」,是极为罕见的先天法宝之一。”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血晶泪上的那道剑痕,语气带着一丝追忆与感慨:
“那古籍中提及,上古先民曾与域外魔神和魔神的奴隶,也就是如今三大魔教的先祖们征战,族人多受魔神邪力侵蚀,生不如死。
后有先贤大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血晶泪的另一种神效——它不仅能抵御绝大多数阴邪诅咒之力,更能以其蕴含的至纯生机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则之力,在一定程度上‘欺骗’乃至‘屏蔽’魔神蛊与母蛊之间的部分联系!
只要将此物长期佩戴在身,并以特定秘法催动,便可极大抑制魔神蛊的活性,使其陷入一种‘伪沉寂’状态。
宿主虽不能根除蛊虫,却可免受其日常折磨,更重要的是,能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被母蛊远程操控心神,或因其背叛举动而引动蛊虫反噬!”
江浅梦正说到此处,却见得叶青儿已是一副震惊无比的神色,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又因为太过震惊,憋了好久都没说出话来。她的脸色变幻不定,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涌现出巨大的恍然,最后则化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度懊悔、荒谬与苦涩的神情。
“叶妹妹,你这个表情是……?”
江浅梦疑惑地问道,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半晌,叶青儿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浓浓的自嘲:
“江姐姐……不知你这拥有的这块血晶泪,模样可否是一块巴掌大小,形状椭圆,色泽暗红,表面有天然泪痕……还有着……一道仿佛被利剑劈砍过的深刻痕迹?”
这次轮到江浅梦面露惊容了:
“你……你如何得知得如此详细?莫非你也在古籍中见过图示?”
但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那部古籍残破,并无清晰图样。
叶青儿苦笑摇头,笑容中充满了命运的戏谑之感:
“不,我未曾见过图示。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块血晶泪,它原本……是属于我的。”
“什么?!”
江浅梦真正地惊讶了。
叶青儿眼中泛起追忆之色,语气带着几分飘忽:
“那是三百多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凡人县令家的,被自己的姐姐欺负的二女儿时说起了。
当时,我被我的姐姐故意丢到了野外,四处乱跑,却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涧旁,一棵枯死的古树下,我偶然捡到了它。
当时只觉得这石头颜色奇特,握在手中隐隐有温热之感,似乎能缓解疲劳,甚至很快治好了我不慎划伤的左手后,便当做是个有趣的宝贝收了起来。”
“后来呢?”江浅梦追问,她意识到这其中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后来……”
叶青儿叹了口气:
“在刚刚踏上修仙一途后,我那时见识浅薄,虽觉此物不凡,却根本不是真的了解此物的价值。
再加上那时我修为低微,囊中羞涩,为了入道之初能有点灵石资本,我……我去了逸风城的宝器轩,将它典当了出去,换了四万五千块灵石。”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悔恨:
“那四万多灵石,在当时对我而言是一笔巨款,助我渡过了最初的难关,踏入了真正的修仙之门。可谁能想到……我当年亲手卖掉的,竟是一件可能改变我后来命运的先天奇物!”
叶青儿看向江浅梦,眼神复杂无比:
“我后来身中魔神蛊,受尽折磨,在金丹期时更是险些被蛊虫反噬的噬魂魔火烧得神魂俱灭。
刚中蛊的那段时日,我翻阅了无数典籍,也曾查到过一些关于某种能克制魔神蛊的‘血色奇石’的模糊记载,心中便存了念想。可我多方打听,甚至暗中寻访过逸风城宝器轩的旧人,却始终杳无音信。
只道是此等神物,或许早已流失,或许记载有误……谁能想到,它竟兜兜转转,最终落到了江姐姐你的手中!”
她想起当年在倪家私藏的通明剑阵中祛除魔神蛊时的事情,若非倪旭欣及时赶到,她早已道消身殒。
若是这块血晶泪未曾离手……或许她根本无需承受那数百年的蛊虫折磨,或许她的人生将是另一番光景。这其中的因果机缘,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江浅梦听完,也是半晌无言,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造化弄人,莫过于此。此物与你我曾有如此渊源,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它今日能用于克制魔神蛊,助邢浩行事,或许正是它注定该发挥的作用。”
感叹完这奇妙的缘分,叶青儿迅速收敛心神,问出关键问题:“江姐姐,邢浩可知晓这血晶泪的存在以及其功效?”
江浅梦点了点头,神色恢复冷静:“他已知晓。就在我与他密室摊牌,他陈述完自己的计划后的第三个月,我便将此物取出,告知其功效。这是合作的基础,也是取信于他的关键之一。”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却又带着几分冷冽的笑:
“而且,仅仅如此,还不够。邢浩此人,心思深沉,光有保障不够,还需有钳制。所以,他当时便做了一个极其决绝的决定……”
“什么决定?”
叶青儿屏息。
“他主动要求我,在他体内种下了我的元婴道韵。”江浅梦缓缓道,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一种极其隐秘,与他心脉相连的道韵印记。只要我心念一动,无论相隔多远,都能远程催动那丝道韵,瞬间引爆,将他一身金丹后期的修为尽数废去,生机断绝,绝无幸理。”
主动要求种下致命禁制!叶青儿眼神剧烈闪动。这无疑是一个比摧毁剑阵更强烈的信号!这意味着邢浩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到了江浅梦(某种程度上也是合作方)的手上。
能做出此等决绝之事,若非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便是有着极深的图谋,但结合前因后果,前者的可能性无疑大大增加。这比任何言语上的表态都更有说服力。
“他说……”
江浅梦继续道,模仿着邢浩当时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
“若无此等绝无挽回余地的保障,一切承诺都只是空中楼阁,我也不敢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一个仅仅建立在口头约定和一件外物之上的、看似美好的‘计划’。唯有如此,双方才能建立起最基础,也是最牢固的信任。”
叶青儿沉默了片刻,心中对邢浩的观感,已从最初的极度警惕和怀疑,转变为一种复杂的、带着审慎的认可与一丝敬佩。
一个被逼入绝境后,不甘沉沦,反而试图利用自身黑暗身份为后来者点燃一丝光明,并且敢于付出如此代价的修士,其心志之坚韧,图谋之深远,确实超出了寻常之辈。
“看来……这位邢长老,是真心想要搏一把了。”
叶青儿轻声道,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这不是简单的合作,而是与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赌徒进行的危险交易,成败关乎甚大。
“所以,现在……”
江浅梦将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叶青儿,闺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严肃而紧张:
“叶妹妹,我们可以谈谈真正的‘合作’了吗?邢浩需要通明剑阵的完整图纸,不是现在武陵城那座已被毁掉的‘原型’的,而是你与洛师妹手中掌握的、经过多次优化、剔除了冗余设计、真正具备大规模推广和大威力祛蛊潜力的——最终版本的核心阵图!”
叶青儿没有立刻回答。
交出核心阵图,风险巨大。这图纸是正道联盟,尤其是她、洛秋水、公孙季等人多年心血的结晶,是未来对抗古神教的战略利器之一,更是她实现某些长远构想的基础。
一旦有失,被古神教完全掌握并找出反制措施,后果不堪设想。
但另一方面,若邢浩的计划真能成功,其收益同样巨大——这相当于在古神教内部埋下了一颗能够自我复制、不断扩散的“解毒”火种,其战略价值,或许远超将阵图仅仅握在自己手中,作为被动防御的工具。
这是一种以攻代守,从敌人内部进行分化瓦解的奇策。
沉默在书房中蔓延,只有窗外细微的风声和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叶青儿在权衡,在计算。她需要更多的保障,更详细的计划,以及……盟友的共识。
“图纸可以给……”
良久,叶青儿终于开口,声音沉稳而冷静,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但不是全部,至少不是一次性给全。我们需要一个绝对稳妥的、分阶段的传递和验证机制。
而且,此事关乎重大,我必须先行与洛秋水道友商议,她是阵图的主要完善者和保管者之一。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必须知道邢浩的具体计划步骤。
他打算如何将图纸‘安全’地送入古神教内部?又如何确保在研究简化祛蛊法门的过程中不被高阶魔修察觉?
研究成果又将通过何种渠道、以何种方式传递出去?目标人群是哪些,选择标准是什么?这些,都需要一份详尽的、经得起推敲的方案。”
江浅梦闻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赞赏的笑容。叶青儿的谨慎和条理,正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也是合作能够长久进行下去的保证。
“这是自然。”江浅梦颔首,“邢浩已有初步构想。他计划分几步走:”
“第一步,利用此次成功摧毁武陵城通明剑阵原型的‘赫赫功绩’,向古神教上层申请‘研究’这座被‘缴获’的剑阵残骸核心,美其名曰:
深入剖析其原理,以期找到其弱点乃至破解之法,为神教(古神教)今后开发出连通明剑阵都无法祛除的新版魔神蛊做准备。
这一步合情合理,符合他作为潜伏长老的职责,也容易获得上层批准,为他光明正大地接触剑阵相关知识铺平道路。
第二步,”江浅梦伸出第二根手指,“他会以研究陷入瓶颈、需要更多参考资料、乃至需要‘外力’协助为名,逐步向你——当然,是通过我作为中间人,营造出他正在不断‘腐蚀’、‘逼迫’我这位新晋道侣,从你这位核心人物这里窃取机密的假象——索取更深层次的阵法原理解析、关键节点构筑法门,乃至部分非核心的阵图碎片。
这个过程必须看起来像是他在不断‘攻坚克难’、‘威逼利诱’,最终才得以‘撬开’我的嘴,符合他成功腐化了我,并开始利用我渗透救世军高层的剧本。
第三步……”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锐利:
“当他认为时机成熟,或者确实研究出了具备可行性的、对资源要求更低的简化版祛蛊法门后,他绝不会直接传播完整的图纸,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计划通过古神教内部某些隐秘的、对现状不满或心存善念的底层教徒网络,以‘匿名馈赠’、‘遗迹奇遇’、甚至是‘上古传承’等难以追查的方式,将简化法门零星地、小心翼翼地扩散出去。
初期目标,主要是那些中蛊未深、尚存良知、或是被迫加入、内心摇摆的新晋教徒或外围人员。”
叶青儿仔细听着,大脑飞速分析着每个环节的可行性与风险。邢浩的计划听起来步步为营,考虑到了身份掩护和行动逻辑,确实像是一个深思熟虑的方案。但其中的风险点依然醒目。
“计划听起来谨慎,但每一步都暗藏杀机。”
叶青儿指出:
“尤其是第三步,如何确保接收法门的人可靠?如何避免这是古神教设下的反向陷阱,旨在引出潜伏的异见者或试探邢浩的忠诚?
又如何保证简化法门在传播过程中不被篡改,导致修炼者走火入魔,反而坐实了‘正道阴谋’的污名?”
“这就需要我们双方的密切配合、有限度的信息共享以及邢浩自身的判断和手段了。”江浅梦坦然承认风险的存在,“邢浩在古神教内部经营多年,自有其隐秘的联络渠道和一套甄别人员的模糊标准。
但这确实是一场豪赌,叶妹妹,赌的是邢浩的真心、能力与运气,赌的是古神教内部的裂痕是否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可利用,赌的是那些尚未完全堕落的灵魂是否愿意抓住这微弱的光。
我们并非毫无胜算,但的确前路艰险。”
叶青儿默然。确实是一场豪赌。但纵观修行界历史,任何一场关乎正邪消长、格局变迁的斗争,都离不开关键时刻的敢于冒险和精准落子。
通明剑阵本身,何尝不是一场对抗魔神蛊的豪赌?只是如今,这场赌局被赋予了更积极的进攻意义。
“我需要时间考虑,并与倪振东叔叔还有洛秋水道友深入沟通。”
叶青儿最终说道。如此重大的决策,她无法独自做出,必须得到最主要的盟友,尤其是阵图的实际保管和完善者洛秋水的支持,以及倪振东从大局角度的考量。
“理应如此。”江浅梦表示理解,“但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或许我们可以先着手处理另一件迫在眉睫,且同样重要的事情。”
“何事?”叶青儿询问。
“关于邢浩的‘安全’以及我们双方‘立场’的塑造问题。”
江浅梦目光微冷,带着一种算计的精明:
“武陵城事件后,古神教内部对邢浩必有嘉奖和提升,但相应地,也会引来更严格的目光审视。
他需要尽快巩固他的‘地位’和‘忠诚’。而我,作为他新结成的道侣,一个在宁州举足轻重、以‘唯利是图’着称的商界巨擘,也需要适时地展现出相应的‘价值’和‘倾向’变化,才能与邢浩的‘功劳’相匹配,让这场戏更加逼真。”
叶青儿立刻明白了江浅梦的意思:
“你是说……我们需要联手演一场戏?一场做给古神教,或许也是给宁州修仙界所有暗中观察势力看的大戏?”
“不错。”
江浅梦颔首,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只不过这次笑容中包含的算计不再针对叶青儿:
“一场要足够大张旗鼓,足够引人注目的戏。例如,我的江家商会可以适时宣布,因武陵城遇袭、通明剑阵被毁,商会利益严重受损,同时对正道联盟保护重要设施不力表示‘极度失望’,从而宣布暂停或大幅减少对救世军及部分与救世军往来密切的正道势力的特定资源供应……至少是表面上如此。
同时,可以‘暗中’加强与某些身份暧昧、或已知与古神教有间接联系的势力的商业往来。
甚至,我可以在某些‘恰当’的场合,流露出对当前局势的‘担忧’,或是在邢浩的‘影响’下,‘被迫’亦或是经不住‘利诱’,向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提供一些无关核心机密、但足以取信于人的商业情报、资源渠道或是人脉关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顺便清理门户,引蛇出洞……”
叶青儿喃喃道,眼中闪过赞赏的精光。这确实是个一石多鸟的好主意。
既能完美掩护邢浩和江浅梦的真实意图,为后续的“情报传递”创造合理借口,又能顺势清理、麻痹一些潜伏在正道内部或摇摆不定的势力,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引出那些早已倒向古神教或心怀鬼胎的敌人,加以甄别和应对。
“细节我们可以稍后与倪前辈等人商议定夺。”
江浅梦道,“当务之急,是叶妹妹你需尽快与倪前辈和洛师妹达成共识。
而我,恐怕很快也需要去‘安抚’和‘配合’一下我那刚刚为古神教立下‘大功’,此刻或许正志得意满,又或许内心正承受着煎熬的‘道侣’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却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毕竟,这场戏中,她与邢浩的关系亦是真真假假,牵扯极深。
叶青儿深深看了江浅梦一眼,这位“姐姐”的心思之深、谋划之远、魄力之大,再次让她感到惊叹。
与这样的人成为盟友,固然需要十二分的警惕,但若能同心协力,其所能爆发出的能量,也必将惊人。
“我明白了。”
叶青儿站起身,神色肃然:
“我会立刻动用秘法联系倪振东叔叔和洛秋水道友,尽快商议出结果。在此期间,关于邢浩之事,以及我们今晚谈话的一切内容,绝不会有第六双耳朵知道。”
她指的是她、江浅梦、邢浩、倪振东、洛秋水这五位核心知情人。
“这是自然。”
江浅梦也优雅起身,恢复了那副慵懒华贵的女主人气度:
“夜色已深,东方将白,叶妹妹想必也需静思。我已让人备好了绝对安静的修炼静室,不如暂且歇息,一切待明日武陵城的详细消息传来,以及你与倪宗主他们沟通后,我们再行计议。”
叶青儿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她的确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彻底消化今晚这巨大的信息量,并思考如何向倪振东和洛秋水阐述这充满风险却又极具诱惑力的计划。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武陵城,冲天的火光和剧烈的灵气爆炸已然平息。
黎明前的黑暗中,城市中央,那座原本巍峨耸立、灵光冲霄的通明剑阵原型,已然化作一片触目惊心的断壁残垣。
核心枢纽被彻底摧毁,承载阵法的基座碎裂,就连那作为阵法核心、蕴含着庞大灵能的特殊矿石也被袭击者强行夺走,只余下零星残缺的法阵符文在废墟中闪烁着微弱而不稳定的灵光,仿佛巨兽垂死前的最后喘息。
城内一片混乱,救世军派遣的驻守修士和白帝楼的长老们,正按照预先定好的剧本,“面色沉痛”、“咬牙切齿”地组织人手救治在袭击余波中受伤的凡人和平民修士、扑灭因爆炸引燃的余火,同时“效率极高”地清查损失、封锁现场、稳定人心。
袭击来得极其突然且猛烈,数名被魔气侵蚀、状若疯狂的金丹期死士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目标明确,直指剑阵核心。虽然守军“奋力”抵抗,甚至“击毙”了多名来袭者,其中多半是古神教控制的傀儡或真正不知情的死士,但剑阵终究未能保住。
这番表演,在外人看来,无疑是正道一方遭受的一次沉重打击。
很快,关于武陵城通明剑阵被古神教摧毁的惊人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天亮之前,通过各种隐秘或公开的渠道,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宁州各大宗门,并且向着更遥远的地域扩散而去。
正道联盟内部高层,早已心照不宣,但表面上依旧做出震怒与忧虑的姿态,下令彻查,加强各重要据点防卫,气氛“紧张”。
而古神教方面,虽表面上保持沉默,但暗地里的欢欣鼓舞与对邢浩的赏识可想而知,其潜伏在各处的暗桩,活动也似乎变得更加频繁和大胆。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曙光透过静室的窗棂,叶青儿也从深沉的打坐调息中醒来。
关于武陵城“惨案”的第一批较为详细的战报与损失评估,已经通过救世军内部最高级别的传讯渠道,由统领皑大宝亲自加密后,送到了她的手中。
神识扫过玉简中记录的“惨状”和经过精心修饰的损失数字(重点突出了剑阵毁灭,淡化了人员伤亡),叶青儿沉默良久。
尽管昨夜已从江浅梦处知晓大概,但亲眼看到这份具体报告,想象着那座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剑阵在阴谋与算计中化为废墟,那股压抑的愤怒、惋惜以及一种冰冷的、基于战略考量的平静,复杂地交织在她的心头。
然而,在这份复杂的情绪之下,一种更加坚定的决心也在悄然滋生。
古神教的猖獗与不择手段,恰恰证明了通明剑阵这类能从根本上动摇其统治根基的存在,对他们拥有着何等巨大的威胁。
邢浩与江浅夫妇俩的计划固然风险极大,如履薄冰,但这或许是当前看似僵持的局势下,所能找到的最具颠覆性、最能打开局面的一步险棋。
她收起玉简,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晨曦微露的天空。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一场席卷宁州乃至更广阔天地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她取出两枚特制的传讯符,一枚指向倪家的方向,另一枚则指向遥远的公孙家府邸。指尖灵力凝聚,她开始将昨夜与江浅梦商议之事,以及自己的初步判断,简洁而清晰地烙印其中。
风暴已起,她需与盟友共商,如何在这风雨中,执棋前行,甚至……借风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