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帅府内堂的气氛,却是另一番平和。
裴元峥靠在铺着软垫的藤椅上,孙思邈正捏着一枚细如发丝的金针,小心翼翼地对准他肩头的穴位。
金针刚刺入时,只带来一丝微麻的痒意。
片刻后,一股暖流就顺着针尾缓缓散开,像温水淌过经脉。
原本还残留着的、若有若无的寒意,正一点点被驱散。
“大帅忍一忍,这针要留半个时辰,才能把残余的毒气彻底引出来。”
孙思邈的声音很轻,眼神却格外专注。
他不时抬手调整金针的角度,指尖在针尾轻轻捻动,动作娴熟而轻柔。
裴元峥点点头,目光落在庭院里 。
院中的梧桐树刚抽出新芽,嫩绿色的叶片裹着鹅黄的叶尖,风一吹,就像无数只小巴掌在轻轻晃动。
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连空气里都飘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满是春日的鲜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肩头那片原本青黑如墨的毒纹,正一天天变淡。
第一天服药后,毒纹的边缘就开始泛灰。
第二天金针排毒时,中间的黑块缩了一圈。
到了第三日傍晚,再看时,只剩下浅浅的淡褐色印记,像块褪色的旧疤。
孙思邈收回最后一枚金针,又给裴元峥诊了脉。
指尖搭在腕上片刻,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大帅体内的毒气已除得干干净净!”
“只需再静养三五日,补补气血,就能恢复往日的精神,连武都能照常练。”
裴元峥闻言,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
果然,之前那种沉重滞涩的感觉消失了,抬手、挥臂都轻快得很,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随风摇曳的梧桐新叶,看着墙角刚冒头的迎春花。
嫩黄的花瓣沾着晨露,透着勃勃生机,心里的一块大石彻底落了地。
“凌燕。”
裴元峥朝着门外喊了一声,声音沉稳有力,还带着几分春日的清朗。
凌燕很快走了进来,一身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
“大帅,属下在。”
“明日在帅府前广场举行审判大会。”
裴元峥转过身,目光落在凌燕身上,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把元晖,还有所有参与叛乱的元家子弟都押过去,让洛阳的百姓都来见证审判。”
“他们之前受了元家不少苦,也该让他们看到,作恶者终有报应,也好安民心。”
凌燕的眼睛亮了亮,他想起之前巡查时,看到百姓因为叛乱不敢出门。
商铺关了大半,孩子们也不敢在街头玩耍,心里就一阵揪疼。
如今春日正好,正是百姓们该出门劳作、踏青的时节。
举行审判大会,不仅是给百姓一个交代,更是给洛阳一个安稳的承诺。
他用力点头,语气铿锵。
“属下这就去安排!”
“让羽林军明日一早去大牢提人,押解的路上要多加小心,别出岔子。”
裴元峥补充道,目光又飘回庭院,看着一只燕子掠过梧桐枝。
顿了顿又嘱咐:“广场周围也要布好岗,派影卫混在百姓里。”
“一是维持秩序,二是防备有元家的余党趁机作乱。”
“还有,春日风大,给百姓们准备些挡风的帷幔,再烧些热茶,别让老人孩子冻着。”
凌燕听得心里一暖 —— 大帅不仅想着平定叛乱,还记挂着百姓的冷暖,连春日的风都考虑到了。
他再次拱手,声音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敬服。
“属下明白!定当安排妥当,不辜负大帅所托!”
看着凌燕快步离去的背影,裴元峥又望向窗外。
梧桐新叶还在晃,燕子在檐下筑巢,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他知道,明日的审判大会后,洛阳就能彻底恢复平静。
百姓们也能趁着这好春光,安心劳作、好好生活。
而他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份春日的生机,守住洛阳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百姓。
……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洛阳城的百姓就揣着热乎的馒头、提着小板凳,朝着帅府前的广场赶去。
初春的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百姓们的热情 。
前几日元晖叛乱搅得人心惶惶,如今终于要审判定罪,谁都想亲眼见证这“恶有恶报”的时刻。
广场中央早已搭起了丈高的高台,原木搭建的台面铺着红色绸缎。
两侧立着的 “公正”、“为民” 大旗,是前几日二十多位百姓连夜绣成的。
青蓝色的丝线在晨光下泛着光,连旗角的流苏都绣着细碎的祥云纹。
高台周围围了三层木栏,羽林军士兵手持长枪站在栏边,身姿挺拔如松,却没有半分凶戾。
反而不时帮老人扶稳板凳,给孩子递上热水,看得百姓们心里暖融融的。
辰时一到,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朝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队羽林军护送着十多辆囚车缓缓驶来。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 的声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最前面的囚车里,坐着元晖 。
他身上的囚服已换成了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用一根麻绳简单束起。
虽依旧苍白,却没了往日的戾气,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只是在看到广场上密密麻麻的百姓时,眼底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囚车停在高台下方,羽林军士兵将元晖从车里扶下来。
他踉跄了一下,却没有让人搀扶,自己一步步走到高台前的空地上,站得笔直。
此时,裴元峥身着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玉佩,缓步走上高台。
他刚站定,广场上瞬间鸦雀无声,数千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有期待,有信任,还有几分紧张。
裴元峥抬手压了压,声音透过扩音的铜喇叭传遍广场,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洛阳百姓们,元晖勾结突厥,蓄意发动叛乱,此等罪行,罄竹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