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收拾起沉重的心情,带着更加坚定的意志,从万连山的各个隆口汹涌而下,正式踏上了南昭的土地。
行军速度极快。
平原虽然荒芜,但地势平坦,非常适合大军团推进。
根据情报,江南诸国联军的主力并未完全溃散,而是收缩到了南昭腹地,试图依托残存的城池进行最后抵抗。
更危险的是,突破永安城天险的妖族先锋大军随时都可能与北祁军遭遇。
时间,依旧紧迫到令人窒息。
队伍沉默而高效地前进着,斥候如同猎犬般被远远撒出,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
数日后,大军途经了“花间七明珠”之一的锦官城。
尚未靠近,一股浓重的绝望和死寂气息便扑面而来。
曾经车水马龙、繁华似锦的天下名城,此刻静静地匍匐在荒原上,如同一具巨大的骸骨。
城墙多处坍塌,巨大的缺口如同丑陋的伤疤。
城楼上空无一物,旗帜早已被撕碎烧毁。
城门洞开,里面是幽深而死寂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散去的焦糊味和腐败气息。
大军从城外绕过,许多将士忍不住向城内望去。
只见街道上空空荡荡,房屋破损严重,许多地方只剩下断壁残垣。
没有炊烟,没有灯火,没有鸡鸣犬吠,甚至看不到一只飞鸟停留。
这是一座真正的死城。
曾经“花重锦官城”的盛景,如今只存在于故纸堆和老人的回忆之中了。
就在大军绕过锦官城废墟,继续向南疾行不久。
最前方的斥候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示哨音!
呜——呜——呜——!
几乎是同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在那片被残雪和灰烬覆盖的荒原尽头,一条细长的“红线”毫无征兆地出现!
那“红线”移动的速度极快!
并且正在以一种极具压迫性的姿态,向着北祁大军侧翼的方向高速逼近!
“戒备!全军戒备!”
各级军官的怒吼声瞬间响彻军阵!
训练有素的北祁军立刻做出了反应!
外围的盾牌手迅速上前,长矛从盾牌间隙伸出,弓弩手弯弓搭箭,整个行军阵列如同受惊的刺猬,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防御森严的移动堡垒!
所有北祁将士的心都提了起来,紧盯着那道飞速接近的红色洪流。
是妖族?
还是江南联军最后的反击?
随着距离的迅速拉近,那“红线”的真容逐渐清晰。
那同样是一支骑兵!
数量大约在五千骑左右!
但与北祁逆戟军那种纯粹的、压抑的、深渊般的黑色不同。
这支骑兵如同它的颜色一样,带着一种悲壮、炽热、甚至可以说是凄艳的气质!
清一色的火红色战马!
马匹雄健,奔跑如焰!
马背上的骑士身着赤红色的鳞甲,甲叶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暗沉的血色光芒!
手中持有的并非是长矛,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略带弯曲的长刀,刀光雪亮!
没有打任何旗帜,但那股一往无前、仿佛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决死气势,却扑面而来!
“是…凤羽营!”
军阵中,有见识广博的老兵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复杂的敬意。
凤羽营!
南昭帝国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王牌铁骑!
与北祁逆戟军齐名于天下!
传说中,他们来去如风,冲击如火。
所过之处如凤凰展翼,涤荡妖氛!
杜景也眯起了眼睛,凝视着那支快速接近的红色骑兵。
抬起手,暂时压制了部下准备攻击的冲动。
红色的洪流在距离北祁军阵一箭之地外,猛地停了下来。
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骑术和纪律性。
为首一名骑士策马缓缓上前几步。
摘下了覆面盔,露出一张布满血污和疲惫却依旧坚毅如铁的脸庞。
眼神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却依旧散发着灼人的光芒。
目光扫过北祁军森严的阵势和那黑色的龙旗,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沙哑却如同金石交击,清晰地传了过来:
“前方…可是北祁王师?!”
杜景策马出阵,沉声回应:
“本帅杜景,奉北祁皇帝陛下之命,率军南下,驰援南昭!来者可是南昭凤羽营?”
那凤羽营将领听到确认,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
猛地抱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南昭凤羽营副统领,凌昊!参见杜元帅!”
凌昊,已经不知是凤羽营第几代副统领了。
随后,带来的消息呈现在北祁军面前。
时间和局势,已经相当紧迫了。
杜景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
大军不再做任何休整,在凌昊及其麾下残存凤羽营骑兵的引领下,如同出闸的猛虎。
向着南昭腹地,向着那片血火最炽盛的区域,狂飙突进!
他们的目标,直指曾经南昭帝国的骄傲与心脏,正南城。
当大军抵达那片传说中的都城所在地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比万连山下的荒芜花海更加令人触目惊心,更加令人窒息。
没有巍峨的城墙,没有繁华的街市,没有熙攘的人流。
只有…
一片无边无际焦黑的废墟。
残垣断壁如同巨兽死后坍塌的肋骨,狰狞地刺向灰暗的天空。
焦黑的木炭和融化的琉璃混杂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地面是板结的琉璃化的硬块,依稀能分辨出曾经街道的轮廓。
巨大的坑洞随处可见,那是恐怖力量撞击或爆炸后留下的创伤。
寒风吹过这片死地,只能卷起黑色的灰烬,发出呜咽般的低啸,仿佛无数冤魂在哭泣。
这就是正南城。
或者说,是它留下的残骸。
那场由上古大妖鬼鸟降下的灭世之火,不仅焚毁了一座千年帝都,更是彻底焚毁了南昭人的和平与幻想。
将这个古老的国度,不分男女老幼,统统抛入了全民战争的残酷熔炉之中。
每一寸焦土,都记录着那日的绝望与恐怖。
杜景以及所有北祁将士沉默地伫立在这片巨大的废墟边缘。
无需言语,那股深入骨髓的悲凉与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已然在每一个人心中汹涌澎湃。
凌昊指着这片废墟,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元帅,就是从这里开始…我南昭,流尽了血…”
杜景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从废墟上抬起,望向更南方那片杀声隐约传来的天空,高声道:
“传令!依据凤羽营提供的情报,各军按预定方案全力出击!目标清剿江南联军残部,打通南下通道,接应难民!”
“是!”
麾下将领轰然应命,杀气冲天!
真正的大规模高强度的野战,终于全面爆发!
北祁大军如同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迅速分成数股强大的铁流,沿着不同的方向,扑向那些正在南昭大地上肆虐试图负隅顽抗的江南诸国联军。
甫一交战,北祁军便立刻感受到了与万连山以北那支联军截然不同的压力。
眼前的江南联军残部,虽然同样军心涣散,士气低落,但他们的装备更加精良,阵型中出现了更多修为不弱的修士身影。
而且他们的军队之中,混杂着大量非人的怪物!
行尸!
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行尸!
这些行尸显然并非自然形成,而是通过某种邪恶的秘法炼制而成。
不少还穿着破烂的南昭或江南军队的服饰,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
双眼空洞无神,只剩下对生者血肉最原始的渴望。
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地涌来!
显然,这就是姜家给予江南诸国联军的“支援”!
这些行尸混杂在联军的阵型中,或是被驱赶着作为冲锋在前的炮灰,或是隐藏在阵地中突然暴起发难,给北祁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普通的刀剑劈砍,除非将其肢解或斩首,否则很难让它们彻底停止活动。
许多北祁士兵因为初次应对这种怪物,猝不及防之下吃了亏,出现了伤亡。
惨烈的战斗瞬间在各处打响!
在一处名为“落霞坡”的丘陵地带,北祁一支万人步兵军团与据守于此的近两万江南联军以及超过五千行尸爆发了激战。
“盾阵!顶住!长枪手,刺!”
北祁的千人将声嘶力竭地怒吼。
黑色的塔盾重重砸入地面,连接成墙。
然而疯狂涌来的行尸根本无视如林的长矛,硬生生用身体撞在盾牌上,可怕的力量震得后面的盾牌手手臂发麻!
长矛刺入行尸的身体,它们却仿佛毫无知觉,依旧张牙舞爪地向前扑击,试图撕咬盾牌后的士兵。
腥臭的体液和破碎的内脏四处飞溅!
“火箭!用火箭!瞄准那些鬼东西的脑袋!”
军官及时调整战术。
带着火焰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入行尸群中,点燃它们破烂的衣物和干枯的躯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
然而,这些行尸除非被烧成灰烬,否则依旧拖着燃烧的身体前进。
与此同时,联军阵中的修士和弓手也开始发难。
火球、风刃、冰锥等功法砸向北祁军的阵线,虽然大部分被盾牌和甲胄挡下,但仍造成了持续的骚扰和压力。
密集的箭矢从坡上抛射而下,咄咄地钉在盾牌上,偶尔有幸运箭穿过缝隙,带起一蓬血花和一声闷哼。
“第二梯队!刀斧手上前!清理突破缺口的行尸!”
“弩车!瞄准敌军后方修士阵列!放!”
命令声、喊杀声、惨叫声、爆炸声、行尸的嘶吼声…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死亡的交响曲。
不过北祁军展现出了极强的应变能力和军事素养。
各兵种配合默契,阵型变换自如。
面对行尸的疯狂冲击,迅速找到了应对方法,刀斧手专门负责劈砍行尸的四肢和头颅,效率大增。
后方的弩车和随军修士则重点打击联军中的有生力量和指挥节点。
战斗极其残酷。
不断有北祁士兵被行尸扑倒,惨叫着被撕碎。
也有士兵被冷箭射中眼眶,一声不吭地倒下。
更有士兵在格挡行尸利爪时,被侧面刺来的长矛洞穿肋下…
鲜血染红了枯黄的坡地,尸体层层叠叠,其中不乏穿着黑色玄甲的北祁儿郎。
这就是战争,真正的战争。
没有不死人的胜利。
即便强如北祁军,在敌人同样疯狂并且拥有邪恶手段的情况下,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但北祁军,终究是北祁军!
伤亡并未让阵线崩溃,反而激起了更深的血性和凶戾!
“妈的!给死去的弟兄报仇!杀光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一名百夫长亲眼看着手下几个新兵被行尸拖走分食,眼睛瞬间红了。
怒吼着亲自抡起战斧,如同旋风般冲入尸群,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北祁万胜!”
士兵们看着军官身先士卒,胸中的热血被彻底点燃,跟着发出震天的咆哮,发起了反冲锋!
他们的个体战斗力、小队配合、以及那种在尸山血海中磨练出的坚韧意志,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往往两三名北祁士兵就能默契地配合,挡住数倍于己的行尸和联军士兵的围攻,并迅速找到机会反击斩杀。
与此同时,得到北祁生力军支援的南昭残军,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熟悉地形,对江南联军和姜家有着刻骨的仇恨。
尤其是凤羽营的残部,虽然人数稀少,但每一次冲锋都如同凤凰涅盘,带着决死的意志,狠狠凿穿联军的阵型。
落霞坡的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日落。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暮色吞噬,坡地上已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北祁军的黑色旗帜,终于插上了坡地的最高处。
残余的江南联军和行尸被彻底肃清。
类似的场景,在南昭各处不断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