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翡从容不迫,先回以那掀桌子的息长川一个怨怼眼神,要不是这厮出手强行将两人扔出战场,陷落军阵之中的何肆不说必死无疑,起码也是险象环生。
现在的局势就变得难明起来了。
腰间出鞘一半的戡斩环首叮呤作响,王翡直接伸手按住环首。
强行将他憋死鞘中。
这才转头,以轻蔑的目光看着腾身已近在咫尺的何肆。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真诚。
戡斩倒是成了二人夺,被何肆与王翡两只手握着。
“你这招斩讫报来我都烂熟于心了,想要以此杀我,怕是没这么容……”
王翡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一只红狗已经踩着何肆的后背,一跃而来,将他的头颅咬下。
妮儿的头颅就像一团蠕动的血球,不断凸出狰狞的肉突,显然里头的王翡头颅还在挣扎。
何肆对妮儿说:“好妮儿,你在一旁给我掠阵就好,杀他的事情,交给我来。”
是故妮儿又将嘴里的鲜活的肉糜给咽了下去,随他闹肚子。
何肆看着身前的王翡,忽然续头重生,便松开了自己握住戡斩刀柄的手。
只不过王翡的手依旧按捺着刀柄。
他嘴上说着对斩讫报来这招了如指掌,实际上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刀佩在何肆身上,反倒施展的余地更小,而佩在他身上,则变成了压胜,至少能占去他一只手。
何肆盯着王翡,冷声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纵使咱们都是祸害,也分个秩次,果然还是你这臭虫更叫人厌弃。”
王翡非但不怒,反倒笑吟吟的:“你这家伙,嘴上不饶人,是越来越像我了。也对,毕竟你的脑子里,如今可没有几分真情实感,反倒都是我从化外带来的见闻,换句话说,是我在支撑你像个人一样活着啊。”
何肆只道:“杀了你之后就会好的。”
王翡单手亮掌,摆了个右弓步撑掌的架子,随时可变招为托天、问路手、顶心肘。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何肆将手中品质差逊的长刀立在地上,周身锣鼓之声乍响。
老赵曾化名赵权,他的《无敌神拳》果然还是权威,李且来都没法小觑,至多贬低一句“花里胡哨”。
在经过那位天下第一的调教之后,而今何肆的拳法又融合了太祖长拳、绵张短打这等五家正传中的技击武学,可谓方兴未艾。
这都是王翡所不熟知的路子。
要说最脱胎换骨的,还得是体魄与气机的依存关系。
武人平日里蕴养气机,朝干夕惕,水磨工夫,是顺而为之,反哺肉身。
而与人对垒时,正好相反,是急于求成,倒行逆施,以本身精气神衍化的元、宗、营、卫和合而成,是折寿之举。
李且来没了气机,只是从远近兼备的天下第一变成了近战的天下第一,少了些灵活的远端突击手段而已。
何肆在此道上初窥门径,故而更喜无需气机延伸外物的技击手段。
何肆心随念动,武场点子一起,“字”即“声”,“谱”即“法”,疏密错杂,拳法无章,疯癫魔瘴。
王翡单手招架,只觉何肆走招演势从四面八方而来,就算他有未卜先知、占尽先机的“萌头”之法,也烦不胜烦,因为何肆出拳如何,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更别说被他人预判了。
双拳难敌四手,同理一个简单的算数,单拳难敌双手。
何肆得势不饶人,双拳快出残影,抡出风啸,捅天打地,势不可挡。
同样的路子几匝下来,愣是没有完全一样的重复。
而拳法中的活韵天成,就连何肆都后知后觉才能咂摸出味儿,恨不得拊掌叫好的那种。
王翡招架得烦了,便展出三头六臂,一条手臂压制戡斩,五条对敌,三颗头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过在何肆看来,靶子反倒是变得更大了。
何肆见王翡三头六臂虽密,然左右臂交错间,气劲终有半分滞涩。
这再正常不过,天老爷不开禁,像王翡这样的化外人,宿慧觉醒之前多半没有蕴养过气机。
灵蕴之于气机,云泥之别,就像穿惯绫罗绸缎的富家翁,忽然换上粗布麻衣,短褐不完,当然怎么招都不舒服,得有个由奢入俭的过程。
何肆当即收了疯癫拳路,周身锣鼓声骤歇,反教王翡三颗头颅齐怔。
周遭无章的拳罡,竟陡凝如寒铁,圈禁二人。
下一刻,何肆足尖点地,欺身上前,身形贴王翡臂影滑进。
右手长拳一招“闭门铁扇”,硬架开王翡正面两臂,左手张短打“寸劲”,指节绷白,直戳其胸口气穴。
王翡左首张口,欲要吐术,
何肆早有预料,这可是不得不防的仙家手段,喷火吐水只是小道,掣出一口玄天混元飞剑来也不意外。
所以防备至此的何肆直接以一口唾沫钉的埋汰手段,强行打断。
右首忽瞥见何肆脚边长刀——刀身随锣鼓余响微颤,似要脱地。
未及他分神控刀,旁侧妮儿忽发黏腻低吼,声裹肉糜腥气,竟教他心神微乱。
王翡“萌头”预判的半息先机,转瞬散了。只觉自己头晕眼花、身生痛楚、脑中如有斗诤不休。
“嗤!”何肆的寸劲擦护体气劲刺入王翡多臂护持之中,虽未破防,却震得王翡浑身发麻。
王翡三口怒喝:“好一个魔音贯耳。”
真是噭声动地,让他感同身受,如受极苦。
这是妮儿从恶狗岭带回来的本事,何肆都未曾亲身体会过。
为杀王翡,一人一狗,也算呕心沥血,筹谋多时了。
翡中首眉心裂血纹,欲催三眼神通,何肆早有预料,踏前一步,双拳风啸裹气爆,擦王翡臂骨带出血沫。
一招以庭扣关,头槌生生砸碎王翡中间脑袋眉心的竖眼。
两人脑浆都经片刻混飞。
何肆眼神冷厉,拳路又变,每拳砸臂上,如重锤敲铁砧,震得王翡骨头发麻。
他问了个很滑稽的问题:“王翡,你占了我身躯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我爹几乎死去,可曾有过触动?”
何肆周身锣鼓声复起,沸反盈天,声音却是低沉平稳,毫无波澜。
“你疯了不成?”
王翡好似听到什么荒谬绝伦之言。
“那就好。”何肆松了口气,“我调查过你,你在瓮天有个爹,是个有怯近之症的读书人,精通星象谶纬之术,现在是端朝钦天监的监正。”
两人对拳,你来我往,各自泣血,可都不显颓然。
王翡挑眉,“你到底想说什么?不会蠢到想用那老头子的性命来威胁我吧?”
何肆摇头,只道:“我不确定你这种谪仙人,会不会共情土着,但父子连筋,母子连心。爹的骨头娘的肉,儿子身上全都有,你要是被我打死了,你那土着老爹九成九是会难受的,这叫一报还一报。”
“呵呵,”王翡喋血而笑,“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败在你手里吧?那才是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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