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的话,语重心长,像个慈祥的长者,绮眉听在耳中,在心中反复回味。
小姑似乎就是按陈妈妈说的那样活着。
她从不把男人放心上,是不是也因为早早看透男女之情?
绮眉从未思考自己母亲与父亲的关系。
也没想过祖母与祖父是如何相处的。
徐棠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原是她自己瞎,她所看见的感情,都是最后的夫妻和睦,前面不见血的厮杀她从未入过眼。
以为“夫妻和美”是成了亲后理所应当得到的东西。
从未想过,这些主母如何整顿后宅。
哪个满门荣耀的大宅门里的主母,不是手段非常?
她似有所悟,看着陈妈妈点头,“是我心胸窄了,以为你一直藏奸想害我。”
“好好调养身子,你将来会有儿孙满堂那一天,这些事放到那时,只会让你一笑而过。”
她闭上眼睛,挥手让陈妈妈出去,她要好好思考后面怎么办。
属于绮眉的难题刚刚开始——
绮春这次不打算放过妹妹。
……
和好是不能的了。但她想到绮春一直说为她留了后路,那么她也可以这么对姐姐。
姐姐将来若处境悲惨,她也可以照顾姐姐。
与李嘉的关系,她还是要慢慢修复。
娘家回不去,倘若李嘉休妻或她和离,她无处可去。
她不像徐棠,有那么多想法,想如飞鸟一样活着。
她做不到,她没生出“翅膀”。
唉——
绮眉长叹口气,她前半辈子活得那么混沌。
拎不清,又任性,才会一错再错。
事情还没坏到不可挽救,她仍然是王府的主母。
想到这里,她起身,先叫人煮一盏参汤,提提精神,然后梳妆打扮。
日子总要过下去,她咬牙起来,履行主母之职。
先带着嬷嬷去瞧了愫惜,拿了去疤痕的药给她。
愫惜所住之处略简寒。
她坐下道,“前些日子是姐姐谬误,冤枉了你,今天姐姐给你赔不是,妹妹如今也能下得了床,姐姐给你的房子好好收拾布置一下。”
“屋子收拾得舒服了,王爷也会来得勤些,这次惩你,王爷心中也难过。”
愫惜要想在王府活得好,就该好好争玉珠的宠。
待愫惜自然领悟绮眉的意思。
她暗暗冷笑,自己屁股上的痂都还没掉完,主母就想好下一步了。
想杀人不见血,打的好算盘。想必以为她愫惜肯定怨恨玉珠。
明明是玉珠偷听,却一直到她挨了打才出来承认,让愫惜白白受屈。
屋子收拾过比从前好很多,连装饰都与玉珠的不相上下。
夜来,李嘉很晚才回府,身上一身酒气。
心情沉重是而没到任何人房中,直接去了书房。
推门却见绮眉端正坐在桌前,把玩着墨方。
“我只余这处清静地,还不放过我吗?”
李嘉醉熏熏说道。
绮眉起身,扶他先坐下,李嘉甩了两下没甩开,由她去了。
绮眉又喊丫头去烧醒酒汤来。
她为李嘉脱了靴子、更换干净衣裳,口中道,“前些日子,都是妾身的不是,求夫君原谅,我的确想坏了李仁名声,叫他落个好色贪淫之名,别给夫君添堵。”
“至于用玉珠来做饵,更是妾身考虑不周,我只是想,真出了事,大家只会骂李仁,没想过这事丢了爷的脸。”
李嘉半眯着眼听着她的辩白,“那玉珠的命呢?”
“你是给她用了药吧,我听说了,书房内的声音实在不堪的很。”
“若非李仁心眼多,真的进去了,玉珠必死。”
绮眉低头不语。然后,扶着李嘉搭在椅背上的手臂,跪下了。
“夫君,我真的知错了。”
“夫君若要休妻,直接给我条白绫让我死了算,徐家女宁死也不能被休。”
“现在我就随夫君去给玉珠妹妹赔礼,这事是我想差了。”
“呵,绮眉你这性子转变得太突然了,怎么?徐家容不下你?”
绮眉跪在地上,低着头,涨红了脸,这份差辱今天来之前她就打定主意要吞下肚去。
此时听李嘉如此不留情,咬牙道,“并非如此,祖母与母亲叫我好好看看女训,教训我既出嫁便要以夫为天,遵守夫为妻纲的道理。”
“贵妃娘娘为何而殁,阿良为何而死,绮眉性烈,不敢忘,我只是太心急。”
听她提到母亲和奶兄,李嘉僵直的身体软了下来。
“我非草木,与你成亲,虽算不上恩爱,但对贵妃娘娘是有感情的。我打小就常进宫,娘娘待我一直不薄,阿良哥更不必说,是我从小的玩伴,绮眉只恨自己不是男子。”
绮眉潸然泪下,伏在李嘉腿上痛哭。
“你虽从未喜欢过我,但我从少女时代眼里、心中便只有你一人,你是知道的。”
“南疆湿热,满京城没哪个贵女愿意到那里去生活,我为你千里奔赴,只望你能体会我的心意。”
“你从未心悦于我,满心小姑,房中还有玉珠,你可知我是如何度过一个个长夜?”
“明知你在别的女人身边,我的心像被啃咬一般,却还要在见到你时,硬装没事人,摆副笑脸给你瞧。”
“成亲后,哪个女子不想与夫君举案齐眉?偏我为着这份心意付出这么多,活成京师中贵女们的笑柄,你可有半分体察我的难处?”
“我恨玉珠对我不敬,可身为主母,必须贤德,不可生恨与妒,我又是怎么忍下这份屈辱,由着她犯上?”
“你是我的夫君,不给我爱意便罢了,连脸面也不给足我吗?”
绮眉捂脸痛哭,她自嫁给李嘉后所有委屈在这一刻统统爆发。
娘家的放弃,李嘉的花心、贵女们意味深长的眼神,桩桩件件,被压下的痛苦,全部化做泪水流出。
她哭自己的无知,小看长辈们的建议。
哭自己太痴,以为勇敢奔向自己心爱之人,会得到同等的爱意。
哭自己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连个通房丫头都比不上。
哭自己仍然存着一丝善意,从未真正使过阴毒手段对付旁人。
她有太多不得意太多不为人知的委屈,直哭得李嘉软下来,伸手去拉她。
她还在地上不动,嘴里道,“你别管我,我脸肿了,丑得很。”
李嘉又好气又好笑,“这叫什么理由。脸肿了我就看不得了么?”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书房所安置的贵妃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