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出去玩乐不会在意这些,可弄回家是另一回事。
这种出身的女子,被大户人家的男人看上,最多养做外室,跟本不会抬回家中。
被政敌抓到就是把柄。
外室是什么?没名没份的玩物。
前头因为绮眉动了手脚做了假身份,又是在国公府遇到的兰月,自然不会想到是娼门女子。
李仁此举证明他心中其实在意。
兰月来了才一个月,便落得如此下场,可怜可叹。
绮春能做的也只是在吃用上注意些,别让人苛待了她。
这件事让绮春更恼绮眉。
她安排过家里的事,便乘马车出门。
她也要还绮眉个“惊喜”。
……
绮眉终于等到赏花宴这日,心中存着试探姐姐态度的想法。
说是赏花,不过是园子里新开的连翘,春天刚到,连迎春都还未开。
不过,连翘一丛丛,开得耀眼,只是花朵较小,远观如一片黄色花雾。
园子里搭起帐子,帐中升了炉火,又暖和又温馨。
李嘉到时天色尚早,大家在园中游玩一回,远远听到小孩子的笑闹声,绮春肚子又大起来,闲聊中提到大夫说仍是个世子。
绮眉心中不是滋味,目光搜索一圈问道,“听说五哥又得新人,怎么不见?”
李仁淡淡答,“她冲撞主母,被本王关起来了,府里容不下这样不规矩的女人。”
绮眉像被塞住嘴巴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
李嘉看着花开得繁茂,心不在焉。
李仁的园子造得又美又大,处处有景。
这次赏花家眷都到了,丫头婆子加起来人也多,李嘉走着走着,便落在后头。
走到一处岔路,却是个木头栈桥,他愣了愣,只觉这景似曾相识,便顺着便走过去。
两边种着树,遮天蔽日,显得很是幽深。
向前是个小小的人造瀑布与一处小潭。
他越走越心惊,只见凭栏处站着一个纤瘦的女子。
他停住脚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那女子衣着与身材太像一个人。
李嘉咽了下口水,见那女子穿得单薄,便解下披风,拿在手上,慢慢走近,生怕吓跑了她。
终于,女子听到脚步回眸。
李嘉如被雷劈,站在她面前,脚如被钉在地上。
女子带着厌倦的目光略过他,轻轻点了下头,绕开他要走。
李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做梦似的喊了声,“连翘。”
“公子认错人了。妾身姓云。”
“云小姐,天气还冷,怎么穿得这么单薄?”
他拿起披风要给眼前人披上,像他从前做的那样。
云氏后退一步,疏离之态表明她不想理会李嘉。
“公子留步,你我素不相识,请自重。”
她转身决绝而去,仿佛李嘉是什么不堪的下人。
李嘉远远跟着她,见她走入一处厢房,才不甘心地停下。
已经有人远远呼喊着寻他。
李嘉回到人群中,问慎王府的下人,“西南角的厢房是什么所在?”
李仁听到了,回首道,“那是府里的画室,因府里女眷想学画画,我聘下个女先生教她们画画,就住在那里。”
可是,她生得也太像连翘了,那神态,那眉眼,连走路时步态都很像他的梦中人。
“可容我等参观参观,看看嫂夫人们的画作啊。”
李仁也不推辞,大家转个方向,向着画室而去。
过入画室,里头画案上摆着颜料与宣纸。
室内飘散着淡淡香气,却不见人。
墙上挂着一幅画,很常见的美人山水图。
李嘉上前观看,喉头发酸。
这画的很像他初见徐棠时,她在潭边凭栏的样子。
画中女子神态清冷,眉眼俨然就是徐棠啊。
“这画可以赠给小弟吗?画得很传神。”
“恐怕不能,这是画师的私人所有物。”
李仁玩味地打量着弟弟。
从此时起,李嘉便心神不宁。
只觉一切都仿佛发生在梦里,脑子里全是徐棠的一颦一笑,与方才见到云氏的样子。
真像啊,像徐棠又回来了。
席上还有一人心惊肉跳,自然是绮眉。
她看到画像时不像李嘉那样震撼,虽是工笔画,却也只是神态、表情捕捉得到位,五官并不很像,但绮眉也认出画中人是小姑。
她未曾见过画师,自然想不到是旁人,便认定画里的人是徐棠。
看向绮春,姐姐却是神情如常。
这次来府上,绮春礼数不亏,为人依旧保持着大家主母的风范。
但绮眉明显感觉到姐姐的疏离,并不像从前那样可亲。
她几次故意站得离绮春很近,听着绮春给大家讲园子中的景观由来,却没得到一句私底下的问候。
绮眉很失落,她本以为这次宴请是姐姐故意摆下来,解开两人嫌隙之举。
姐姐待她和待其他客人并无二致。
见到画的一瞬间,她便感觉姐姐有什么目的。
绮春却在和站在身边的玉珠说话。
看到她的目光,冲她客气地点点头,连笑容也不多一分。
到了宴上,由于只请了李嘉,故而李嘉与自己的妻妾坐在一席。
绮眉看到李嘉的神情,显然是被那张画勾走了魂魄。
李嘉转头看李仁那桌,搭好的戏台子上却开始唱起戏来。
台上亮,下头就暗,女人们很快被戏文吸引,李嘉的目光看似盯着台子,实则注视着李仁一家。
戏唱到最精彩时,一个女子身影匆匆走过来,俯身向着绮春说话。
李嘉的心再次揪了起来,那女子披着披风,连帽子也戴了起来,但他依旧认出那道身影,是自己魂牵梦萦之人。
绮眉却没认出,她的心神渐渐被戏文所吸引,暂时忘了方才的小插曲。
女子和绮春说过话,便悄然离开。李嘉悄悄起身,再次追上那女子。
“云姑娘。”这次他离得很远便呼喊女子。
“公子有事?”
天色已晚,初春的夜依旧寒冷,天幕高远,两三点星子闪烁。
周围亮了几盏宫灯,将两人影子拉长并在一处。
“姑娘要去哪里?若是出府,恐不安全,我可以叫马车送你。”
女子神色缓和,歪头一笑,李嘉愣愣看着她,只听她道,“王府莫非连马车也没有,送不得我,要我走回去?”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公子什么意思,也不管公子是谁,我毫不在意,只请公子离我远些吧。”
“为什么?我又没有恶意。”
女子没了笑容,板着脸道,“你我私下说话已经于礼不合。”
“现在我是府里的画师,明儿不知是什么呢?”
“这话什么意思?”
女子冷笑,“谁又知道明儿我会不会是这府里的侧妃呢?”
“你不能。”李嘉脱口而出。
女子生气,“莫不是我注定要一生贫苦?只能抛头露面给人当师父赚个温饱?”
“不是,我是说这府里原是有个侧妃,所以你若……”
“那也无妨。若有恩宠,想做什么不成?”
她咬牙暗暗发狠的样子,与徐棠当初在暹罗同他说想做王太后时不差分毫。
“公子虽与我是陌路,可却觉得并不陌生,故而说了许多,请公子为妾身保密。”
她匆匆远去,留下不知所措的李嘉。
听她话中意思,竟是想取代从前的绾月,成为李仁侧妃。
李嘉思虑,无缘无故云氏不会这么说。
想必是五哥已经私下对她承诺了什么,又或者她和徐棠一样,擅使手段,已迷住李仁。
他和徐棠错过一次,以为此生只能活在思念里。
老天能让一个人生得和另一个人那么样,安知不是对他的恩赐?
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