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山阁下,这次来的太过匆忙,班某没来得及带换洗的衣物,能不能允许我联络林小姐准备一些,由您派人去取。”
柴山兼四郎的办公室里,班军弯腰鞠了一躬,略带窘迫地提了个请求。
对面的柴山刚想拒绝,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正要说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脸上一派和煦。
“好吧,班桑,我允许你联络林小姐,不过通话必须录音,请你理解。”
班军满口答应,接着在柴山兼四郎的注视下拿起电话,接通了林妙音别墅的号码。
“妙音吗?”
“对,是我,你帮我去买些衣物,到时候会有人去取。”
“恩,你自己决定就好,不用去特别的商店。”
快速说了几句,班军双手放回话筒就要告退,不料柴山突然开口问了两个问题。
“桥豆麻袋,班桑,你和林小姐相处的如何?你认为她是不是军统成员?”
初春的阳光照进办公室,灰尘在丁达尔效应下肆意飞扬,班军微微俯首,将自己的脸藏在了阴影中。
“阁下,最近我多次接近目标,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但彻底排除嫌疑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毕竟军统无孔不入又擅长伪装。”
他回答的很谨慎,一个潜伏了十多年的老特工,不会也不该这么快相信某个人。
柴山兼四郎满意颔首,挥挥手让他出去,等班军出门后,柴山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
颐和路的别墅中,挂断电话的林妙音眼珠一转,起身叫来佣人服侍自己更衣。
当天下午,一辆挂着民用牌照的轿车在小楼门外停下,班军听到声音站在窗前探头观察。
轿车车门缓缓打开,从后排下来一人,对方手里拎着藤条行李箱,头上戴着头套。
这时同车的日本特务将头套扯走,一张精致的面孔出现在班军的视线中,来人正是林妙音。
“班桑,是不是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后传来柴山兼四郎的声音,班军赶紧转身,没等他说话,柴山走到窗边淡淡说道。
“如果林妙音是军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班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哈依。”班军恍然大悟:“您是想试探她,看看她会不会趁机窃取情报。”
柴山兼四郎点点头,转头看着班军:“班桑,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说完,柴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班军的房间,走出房门的时候,他恰好与林妙音迎头撞上。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妙音微微欠身让开道路,柴山大步走向走廊另一头。
“妙音,辛苦你了。”班军适时出声,将林妙音迎进屋内。
“没关系,那天你被带走,我还担心了几天,晓得你没事就好。”
林妙音放下藤条行李箱,背着手在房间转了一圈,好奇的打量来打量去,模样俏皮充满活力。
班军没有管她,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新衣物准备换上,可看到一旁的林妙音,又猛地停下了换衣服的动作。
察觉到这幕的林妙音掩嘴轻笑,不仅没有避开,反而主动上前帮忙。
闻着隐隐飘来的香水味,班军张开双臂,任由对方帮自己脱掉外套。
换好外套,毛衣,衬衫后,林妙音又蹲下为班军换了双新皮鞋,起来时也许是没站稳,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班军眼疾手快,一把搂住脖子将她拉到怀中,林妙音身子一僵,面红耳赤的愣在原地。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十多秒钟,林妙音仿佛才反应过来,赶紧后撤一步挣脱了班军的怀抱。
“咳咳,妙音,你没事吧?”班军轻咳两声,装作无事问道。
“没....没事,班先生,你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我去办。”林妙音转移话题。
“没什么要紧的事。”
两人轻声交谈时,突然敲门进入的日本特务破坏了这略显旖旎的气氛。
“顾问先生,柴山长官要见您。”
特务说明来意,班军让林妙音在屋内等着,自己跟随特务去面见柴山。
几分钟后,班军回来扫了眼桌上的文件,见留下的暗记没有变化,这才将已经收拾好脏衣物的林妙音送到院门。
“桥豆麻袋。”
门口的警卫伸手拦住两人,示意林妙音交出藤条行李箱接受检查,其余警卫也将手放到了武器上。
林妙音吓得不知所措,只好转头看向班军,班军镇定地说了声好,让她将箱子放到地上。
警卫紧绷的脸色稍稍放缓,一面让女性工作人员搜身,一面对箱子里的物品进行检查。
除了箱体和衣兜,日本人连领口、袖口等容易夹带的位置也没有放过,好端端的衣服被撕的七零八碎。
折腾了很久,一无所获的警卫把箱子还给林妙音,很是敷衍地道了声歉。
林妙音拎起箱子气冲冲的坐上轿车,司机一踩油门快速驶离,目睹这一切的班军笑着挥手告别。
“怎么样?班桑,这位林小姐有问题吗?”
柴山兼四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班军摇摇头,将自己特意留下文件试探林妙音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林妙音没有偷看,柴山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阴沉着脸慢慢走进了小楼。
班军看着对方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经消失在马路尽头的轿车,心中冷笑两声,抬脚返回了办公室。
另一边,林妙音乘坐的轿车开了一段距离突然停下,她自行取下头套,随车的日本特务对此视而不见。
车上几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坐在座位上等待着什么,路过的行人走了一批又一批,转眼就过去了数个小时。
天色即将变暗时,一辆轿车亮着车灯从远处驶来并在路边刹停,换了身装束的柴山兼四郎跳下车钻进了林妙音的车里。
刚一坐稳,他便迫不及待询问对方:“班军有没有让你去什么地方或者见某个人?”
“没有,他表现很正常,换下的衣物我也检查过,没有夹带任何情报。”林妙音恭敬回答。
柴山兼四郎缓缓点了点头,看来班军是可信的,不然对方不会放过这个送出情报的唯一机会。
“很好,杭城驻军的粮食供应已经交由你的父亲经营,你可以与家中联络求证。”
为了让林妙音更加卖力工作,柴山再次抛出诱饵,听得林妙音连连道谢。
但日本人的承诺一向有水分,回到住所之后,不放心的林妙音还是第一时间打发走佣人,拿起电话联络父母。
电话里,林父非常兴奋的表示杭城驻军确实如柴山承诺的那样,将后勤生意交给了林家。
他一再叮嘱林妙音,要好好效忠日本人,言辞谄媚至极。
为了金钱和利益,这对父女完全忘记了日军在衢州以及江山犯下的种种罪行,甘愿充当鬼子的走狗。
林妙音放下话筒,对着桌上的镜子转了转身体,当看到脖子上的项链,她轻蔑一笑。
班军以为自己不知道这条项链的来历,如果不是要演戏给对方看,她可不会跟书寓里的女人戴同一条项链。
就在林妙音嘲笑班军将一件礼物送给两个人时,楼下传来叫骂声。
“让那个小狐狸精出来!”
“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老娘知道你在家,快出来!”
玉琴将别墅铁门砸的叮当乱响,门口的警卫和佣人却跟聋了一样,全部躲到了屋里,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这么一闹,周围住户纷纷探出脑袋看起了热闹,更有甚者靠在墙上一边讨论,一边嗑起瓜子。
看笑话,尤其是看别人的笑话,永远是人类最喜欢的消遣活动。
楼上的林妙音鼻子都快气歪了,气势汹汹的冲到楼下,当看到来人是玉琴时,她抱着胳膊就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我说是谁,原来是你,是不是班大哥不理你了,你才跑来闹事,我告诉你,你这种千人骑……啊……”
玉琴突然出手,隔着铁门一把薅住林妙音的头发,又狠狠扇了对方几个耳光,同时扯走了项链。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围观的邻居激动坏了,两个女人打架,还是因为男人打架,这种热闹十年也难得一见。
别墅的日本警卫瞥了瞥外面,继续装聋作哑,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林妙音的安全,而不是帮对方争风吃醋。
再说玉琴跟林妙音撕扯了一番,又将战利品—项链扔到对手脸上,然后扬长而去。
见没热闹可看了,邻居们悻悻离去,佣人终于出现并将林妙音扶到屋里,警卫则给柴山打了通电话,汇报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柴山不以为意,命令警卫不用过问,等到一号作战计划结束,让班军自己处理此事就好。
在日本人通话的时候,黄包车上的玉琴捏了捏不断发抖的双腿,整个人犹如虚脱了一般靠在车座上,大口大口呼着气。
城市另一头,班军坐在围棋棋盘旁看看手表,手上果断落下一子,腾挪已成,该走第二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