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娜死了。
霍书也是如此。
但魂体却还是困在里面，没有消散，却也无法移动或者有什么反应。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状态。”柳笙认真检查后说道，“有点像是诡物，但……”
“也算是诡物吧。”
乔语从张安娜背部伤口中抽出一张被撕扯成两半的符纸，放在地上铺平。
但因为被血液浸透，上面的纹路已经几乎不可辨认了，只能确定应该是因为这个符箓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柳笙还能看到一道隐秘的气机徘徊于张安娜和霍书之间，形成黑暗的细细锁链，而且不断拉扯着这两具尸体渐渐往地里沉去。
“看来这个符箓能够将人变成诡物，但肯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她摸着下巴思忖道。
乔语摇摇头，她无法理解霍书为什么这样了都要将张安娜拖下水。
不过她们对这两人都毫无感情。
自然也没什么伤心的感觉。
只是趁着还没有沉入水泥地中，搜刮了一遍身上的东西。
搜出两块令牌，两个罗盘还有两个储物袋，还有一柄袖剑，以及霍书那把神异无比的长剑。
因为张安娜和霍书都已经死了，储物袋上的印记已去，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开，里面的东西大同小异，都是丹药、符纸、材料还有灵石等等。
“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用灵石，还真是奢侈。”柳笙不禁感慨道。
在她的世界中，灵珠是灵石矿中伴生的灵气结晶，但是体积和灵气含量当然远远比不上灵石，只是灵石矿已然不多，所以很少使用。
也是因为如此，灵丘发现的灵石矿才会这样轰动天下。
而霍书他们来自的世界，显然相当富裕，而且资源丰富。
至于是什么世界……
柳笙看了眼刚刚收过来的令牌。
上面正是写着“龙虎山”三个字。
柳笙和乔语不再理会这两具尸体，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两边店铺的店主都纷纷走向门边，冲着两人一狗微微鞠躬。
像是宣誓着自己的效忠。
走没多远，又看到一具尸体。
因为被老鼠啃食，只剩下碎肉挂在骨头上。
尽管如此，也能看出这身体上到处都是拼接的痕迹，显然四肢甚至于头颅都是属于不同的身体。
在身体旁边，还躺着一枚令牌。
正微微闪着光。
乔语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交给柳笙。
“果然，还是龙虎山。”
“你们想要知道龙虎山的事情吗？”
这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旁响起。
转头去看，正是站在麻辣烫店铺中的孙一英，此时他紧紧贴在那塑料帘子上，脸几乎扁平成模糊的肉色，却还是无法突破这一层帘子。
柳笙没有回应。
乔语自然更不会搭话，只是充满戒备地看着。
但是孙一英却笑了。
“现在你——”孙一英看向柳笙，“已经是这个夜市的载体，我也是必须依附于你们才能继续存在，所以你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还是说……”他的笑意渐渐加深。
“你们担心我会戳穿……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一事实？”
空气骤然冷却。
一道黑暗，落在中间，将那阴森的店铺还有外面的灯火通明的夜市，切割得泾渭分明。
柳笙一个眼神过去。
从麻辣烫店铺后堂马上涌现出一道道黑影，然后将孙一英往里面拖去，然后死死摁在座位上。
但是孙一英也没有挣扎。
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缓缓走进店中。
但啸天却不客气。
猝不及防地径直咬掉了他的手。
叼到乔语面前。
乔语从他的手心中翻出一枚暗金色的符咒。
乔语眸光一暗，展开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表示没有看过这种符咒。
而柳笙接过去看了，说道：
“含有一丝化神期级别力量的符咒，没想到你还有这种东西。”
孙一英没想到柳笙竟然能够看出来。
此时才控制不住微微露出震惊之色。
“怎么得来的？”
“从……高维兑换的。”
这话让柳笙心中微微一惊。
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用？害得自己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估计不是多么先进的文明吧？”
孙一英显然也不觉得这句话会得罪两人，只是继续说道：
“所以你们可能无法理解，从高维兑换物品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舍得用的。”
不舍得用，结果却再也没有机会使用了。
这句话不需要柳笙说出口，从孙一英脸上懊悔的神色看，也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现在要对我们用，又有什么用？你回不去了。”
“呵，就算我现在已经是诡物了，但我也想要起码这个诡蜮能够掌握在我手中……”
从孙一英怎么都要将霍书坑死在这个诡蜮中也能看出此人内心其实藏着极强的掌控欲望，是不愿意屈于柳笙和乔语手下。
但把两人坑进来杀，真的能够转移这个诡蜮的控制权吗？
恐怕这位孙一英还是没有想明白。
或者他已经因为诡化失去了理智，只剩下一丝执着本能。
只是现在形势比人强。
孙一英只能认栽。
柳笙抱着双臂坐下来，看着垂头耷脑的孙一英说道：
“来说说吧，龙虎山是怎么回事？”
……
已经是早上六点五十分。
但对于这个城市来说，早晨与夜晚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天空依旧是黑沉沉的。
只是对于在这城市中生活的……生命，还有着某种习以为常的规律。
一辆144路公交车又慢慢驶回市区。
这恐怕是最后一次。
而在车上，只有依旧沉默的司机，还有柳笙和乔语二人。
哦，另外还有一条狗。
原本夜市的区域，只剩下一片黑暗的废墟，最后也渐渐往后，融入这个黑暗的晨光中。
柳笙眉头紧皱。
乔语也没有打扰她。
只是体贴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调整一下姿势，好让她舒服一些。
过了一会儿，柳笙才缓缓睁开双眼。
抬起头来，长长舒一口气。
“成了？”乔语问道。
“嗯，就等到时候回山了。”
柳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个滚烫焦香的饼子。
“快吃吧，丙师傅刚刚做好的，可香了。”
乔语拿起来便咬了一大口，喷香得团在一起的眉毛都展开了。
回程的速度似乎比去程快多了，没一会儿，等解决了一个饼子，两人就回到了昨天上车的地方。
一下车便看见一人早早等在那儿。
或许应该说是一“诡”。
只是因为等了许久，身上还结了一层霜，头也是耷拉下来一点一点的。
发丝垂落下来，这时候才能看出，她的脖子后方有一道明显的血痕，似乎曾经用锐器砍断过。
柳笙走上前问道：
“你在等我们吗？”
啸天也是激动地吠了一声。
本在打瞌睡的女孩儿骤然惊醒。
头差点儿就掉了下来，还好乔语及时用手扶了一扶。
一睁眼看到这两位昨日救了自己的人。
也是自己等了一晚的人。
辛紫琳也是激动。
登时站起身。
“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这里！”
“如果我们没有回来呢？”
“那……”辛紫琳想了想，“只能从那个【汪喵山】里面找客服询问了。”
柳笙一笑。
“这倒是可以。”
反正客服实际上也就是她和乔语，再加上个“世界”。
“所以你找我们是为了？”
“我想要加入你们！”辛紫琳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想好了？”
“嗯！”辛紫琳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聘用了一只汪喵队队员……还真的发现了她的尸体，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天……”
“而且……”
辛紫琳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措辞。
“大部分都在冰箱里。”
柳笙脸皮皱了皱。
乔语坚毅的脸上也是一阵微不可见的抽搐。
“也是可怜……”轻叹一声，柳笙说道。
辛紫琳露出更为苦涩的笑容。
“是可怜。”
“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来找我了。”
柳笙微微惊讶。
“我感觉有种一直被盯视的感觉，所以我努力睁开眼睛。”
“就看到一道黑影坐在床边。”
辛紫琳眼圈渐渐红了。
“这回……我总算看清了她的模样，也记起来她的名字。”
“她叫做唐悦。”
“她告诉我，她怨恨过所有人，但这一次，必须得跟我说对不起，还有谢谢我。”
她嘴角扬起一个角度，一滴眼泪滑落脸庞，“但是，她说也想告诉我一个事实。”
“那就是……”
“其实我也已经死了。”
“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只是活在深渊之中，一次又一次地轮回。”
“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又会忘记她，重新与她成为同事，而她又要经历一次那么痛苦的死亡。”
“而我，也会在某一天……”
她的手摸在脖子上。
一脸心有余悸。
“再次经历我自己的死亡。”
“只要我还是执念化身，我就永远无法摆脱这个轮回，唐悦因为我——或者说因为你们成功摆脱了。”
“但我还没有。”
辛紫琳抬头看向柳笙，眼中闪闪发光。
“所以我希望能够加入你们。”
“好像，只有你们有这样的力量。”
柳笙和乔语相视一眼。
没有否认。
只是微微点头。
乔语更是伸出手：“欢迎你的加入。”
随后，三人找了一辆出租车，乔语跟司机说了辛紫琳从未听过的一个地点，开了一段时间，总算到了一个村子。
再往前，司机怎么都不愿意走了。
说听说那里有什么泥石流，车子肯定是开不过去的，还劝她们别靠近那个村子。
“都是一群疯子！”
三人只能下车。
出租车马上逃也似的跑了，像是后头有什么在追着。
穿过这个平静安宁得像是古画里的山村，村民友善地点头示意，辛紫琳还有些疑惑，“这里也不算是不能开车吧？而且看着很正常啊！”
“看着正常，实际上跟你一样，什么时候触发了也未可知。”柳笙平淡说道。
辛紫琳马上不寒而栗地缩了缩脖子。
能让别的诡物敬而远之的，能有多么恐怖？
再往前，就是上山的路。
上到山头，就是一座破观。
辛紫琳被一圈猫猫狗狗围着，不知所措之时，只听乔语道：
“欢迎来到汪喵山。”
辛紫琳有些不敢相信：“这座山真的叫这个名字？”
她原本以为这就是那个App的名字而已，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
“当然。”
乔语一脸理所当然。
当然，她以前一开始也觉得这个名字很不正经，但这毕竟是她的能力，用久了也就习惯了，甚至觉得这个名字和“龙虎山”一样高大上。
辛紫琳还不太习惯，又问：“所以，我们是……什么组织吗？”
“门派，准确来说。”乔语纠正道。
辛紫琳总觉得自己是不是上了什么贼船。
不过，来都来了。
“来拜见你的祖师。”
乔语领着辛紫琳，走进那塌了一半的破败主殿中，给画满了猫猫狗狗没有人形的祖师画像上了香。
从此算是正式加入门派。
只是应该怎么住呢？
只是现在乔宗主和柳长老都各自去忙了，只是给她丢下一本名叫《阴阳混沌诀》的秘籍，让她先看看，自行修炼。
茫然的辛紫琳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更茫然。
更难受的是，她现在正躲在那半塌的道观里，旁边是祖师那不伦不类的画像，幸好身边还有一堆毛茸茸围着，增添了许多暖意。
可是她总不能就这样过日子吧？
虽然她是个诡物。
但她还没有习惯这个身份。
需要吃饭，需要睡觉，也需要安全感。
总不能像这些猫狗一样漫山遍野跑吧？
就在她忐忑之际，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是烧烤、火锅、小龙虾、螺蛳粉等等混在一起形成的鲜香火辣。
勾得她的肚子咕咕叫。
“这么荒凉的山上怎么会有这种香气？”
辛紫琳起身走出主殿，身边的猫狗紧紧跟随。
乌泱泱一片随着食物香气指引，走向林子深处，先是一片黑暗，随后竟然在林中看得稀稀落落的光亮。
越是走近，越是明亮。
再往前几步，五光十色映入眼中，竟然是一个霓虹牌坊——“汪喵山夜市”，旁边还有各种灯管组成的可爱猫狗形象交相辉映，后头是一大片商业街，热热闹闹的一片烟火气。
“怎么会有这么一座商业街在林子里？”
辛紫琳记忆力算不错。
她还是记得走上来的时候明明经过这边，还是一大片荒林来着，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仙术？
辛紫琳走进夜市中，发现人还真不少，只是都穿得古朴，皮肤黝黑像是长期做农活的。
随口问了，原是从山下村子里来的。
“难得开了个夜市，当然要来凑凑热闹！”
一位带着两个孩子的大叔说道。
两个孩子一个拿着烤鱿鱼，另一拿着烤肠，吃得是满口流油。
而大叔的妻子也捧着一盒章鱼小丸子来了，笑着接话道：
“是啊，以前都是城里才有的新鲜玩意儿，没想到咱们村也能有了，真是感谢汪喵山啊。”
辛紫琳看着一家人欢欢喜喜离去的身影。
不知怎的，竟也觉得心有荣焉。
毕竟她也是汪喵山的人啊！
正打算凑趣儿也找个小摊儿吃吃喝喝，却有一个大姐走来，说道：
“你就是新师妹是吗？”
辛紫琳只觉对方是说“辛”师妹。
毫不犹豫点头，“嗯，我是。”
“掌门说了，今晚你就住我那儿，我是开民宿的，刚好有房间给你住。还是面朝山崖，早上起来定是云雾缭绕松涛阵阵，风雅得很啊……”
这位大姐一说起话就不停嘴。
辛紫琳插不进话，最后干脆不说话，从善如流，跟着一同去了。
心里头倒是暖暖的。
而在不远处，一家砂锅粥店中，柳笙看到乔语的关切目光紧紧追随，笑着说道：
“放心吧，掌门，她一定能好好适应汪喵山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