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双手一扒窗框,身体如同狸猫般从窗口翻出,动作轻盈而迅捷,手一松稳稳地落在了下方平房的屋顶上,只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这一切并非侥幸,而是他连日来“散步”的成果。
每天早晚两次的散步,他的眼睛就像是精密的扫描仪,医院的每一栋楼、每一趟平房、每一条小路的位置和角度,都被他无声地记录在脑海中。
他早就注意到,这栋住院部大楼并非完全齐平,住院楼的306病房窗外,正对着这排后勤平房的屋顶。
这趟平房是医院的老建筑,屋顶是结实的预制板结构,高度恰好,成了绝佳的跳板和过渡地带,也让三楼的高度直接变成了二楼。
其实三楼的高度对他们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来说也能勉强接受,但三楼变成二楼那就是一点难度也没有了。
脚底传来的触感确认了屋顶的坚实。他没有丝毫停顿,弯腰屈膝,沿着平房屋顶向后疾奔。夜色是他最好的掩护,深色的衣物让他几乎与屋顶的阴影融为一体。
这条路线是他规划好的逃生路线之一,他已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脚下这趟平房大约七八十米长,它的尽头,连接着一个用高墙围起来的、单独的大院。那院子的大门通常紧锁,鲜有人至,因为里面是医院里最安静的地方——太平间。
这条逃生路线也是老刀认为最稳的一条线,正面他让柳毛子等人突围,吸引华国人的注意力,而这边,谁也想不到他竟会从306屋子里逃生。
牺牲任何人老刀都不在乎,只要自己活着就行。
奔跑中,耳畔是城市遥远的喧嚣和风声,身后住院部大楼里的骚动与呼喊,似乎已被隔绝。
他的心跳平稳,呼吸悠长,所有的动作都高效而敏捷,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力量浪费。
七八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平房的尽头与太平间大院的围墙有一小段落差,老刀几乎没有减速,在边缘处纵身一跃,单手在围墙墙头一搭一按,身体借力腾空,悄无声息地翻入了阴森寂静的院落。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隐约陈腐气息的味道钻入鼻腔。院子里空旷而整洁,角落黑洞洞的大门紧锁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这里,是生者通常不愿踏足的领域,此刻却成了他通往自由的捷径。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停尸房一眼,目光直接盯住了大院另一侧的外墙。墙外,几条平行的铁轨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这是钢厂的铁道线。
更远处,是一片灯火稀疏但布局密集的居民区,那里巷道纵横,如同迷宫,是摆脱追踪的绝佳场所。
老刀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太平间、铁道线、老旧居民区……这条由寂静通往喧嚣的路径,早已在他每日的“散步”中被精确计算出来。
现在,他只需要翻过最后这道墙,踏上铁轨,就能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消失在城市的脉搏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最后一道障碍——太平间的外墙,加速冲去。
刘东滑出房间的刹那,老刀已先他一步冲进了306,而柳毛子两人却已冲到拐角走廊那边,这里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一直被子弹封锁在工具间的洛筱此刻也终于缓过气来,刚才追杀老刀的一刀力道用尽,却又被柳毛子几枪逼了回来。
翻身回去,黑暗中摸起被老刀踢掉的手枪隐在门口伺机而动。
刘东侧身滑出306病房,走廊空荡,只有另一边隐约传来的叫喊和硝烟味。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全场——
不能犹豫,他身体几乎是贴着地面俯冲而起,动作迅猛如猎豹扑食,几个箭步便窜至工具间外的走廊拐角,背靠墙壁,压低声音急促低喝: “小洛!”
几乎在他声音响起的同一瞬,工具间门内传来洛筱短促的回应: “在呢”
简单的两声对答,瞬间驱散了彼此心中的担心,也防止了黑夜里的误伤,一股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战意在两人心头升起,仿佛给紧绷的神经注入了强心剂。
刘东与门内的洛筱一声对答,无需更多交流,两人战斗多次,配合极为默契,几乎是同时扑出,刘东自拐角侧身闪出,洛筱从工具间门口探身,两支手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砰!砰!砰!”
灼热的子弹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瞬间笼罩了刚刚冲到走廊中段的柳毛子和二憨。
两个人根本没有料到断后的老刀会突然遁走,此刻后面空门大开,对骤起的枪击没有任何防范。
二憨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后背如同被重锤连续击中,剧痛袭来,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胸前绽开的血花,喉咙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哼,整个人便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地面上,再无动静。
柳毛子终究是经验老道,在刘东低喝出声的刹那便觉不妙,身形猛地向侧面狂闪,试图躲避。
然而,来自两个方向的交叉火力太过密集,他虽然避开了大部分子弹,左肩仍是被子弹打中。
惊怒交加之下,他求生本能爆发,不顾一切地撞向旁边一间病房,指望能凭借房间负隅顽抗,最起码可以挟持一个人质。
“哐当!” 病房门被他狠狠撞开。
然而,他身子刚扑进去一半,迎面一道凌厉的腿风如同早已等待多时的捕猎者般,骤然袭来,这一脚又快又狠,狠狠地踹在他的心口窝上。
“呃啊!”
柳毛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胸口炸开,眼前一黑,所有气力瞬间被抽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走廊坚硬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随即像一幅破烂的画卷般,贴着墙面缓缓滑落在地,当场昏死过去。
病房门口,刘东的老连长向阳缓缓收腿。刘东洛筱迅速扑进,一人持枪警戒,另一人查看倒地两人的情况。
二憨已是死透了再无呼吸,而柳毛子却是昏死过去,呼吸微弱。
“你们两个守在这,我去楼下”,向阳的声音极为严肃,也完全是命令的口吻。这也难怪,两人一个是他的兵,一个是他的表妹,又都是伤员,哪里能再让他们涉险。
“好”,刘东答应了一声,和洛筱两人一左一右持枪而立。谁也不知道敌人有多少,能够在他们眼皮底下混进来,这绝非庸手。
其实李怀安的这一次钓鱼行动也是极为冒险,毕竟这是在医院,住院的病人极多,一旦发生误伤后果不堪设想。
但不这样冒险,敌人也绝不会上钩,潜伏在暗处的敌人更危险。
二铁子沿着扶手高速滑降,身体与空气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的枪口已然抬起,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死死咬住下方泥鳅那道正在下坠的身影。
泥鳅身经百战,对危险的直觉已成本能。头顶那如芒刺背的杀机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心知,在空中无法借力,眼看着就是个活靶子。
生死一线间,泥鳅展现出了他作为顶级杀手那超越常人的急智与狠辣。他非但没有试图稳住下坠的身形,反而猛地收缩核心,强行在空中完成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蜷缩翻滚。
“砰!”
二铁子手中的枪响了!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几乎是擦着泥鳅蜷缩起来的后背射入楼梯台阶,溅起几点火星和碎屑。
这一枪,竟被他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避过了要害。
然而,子弹带来的冲击和灼痛依旧让泥鳅闷哼一声。但也正是借着这一缩一滚的力道,他下坠的速度陡然加快,并且身体变成了头下脚上的姿势。
“啪!”
泥鳅的双手率先触碰到下方楼梯的转角平台,那冰冷坚硬的感觉传来。他双臂如同精钢打造的弹簧,在接触的瞬间猛地弯曲、卸力,随即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狠狠一推!
同时,他的腰肢像折断般猛地一扭,双腿借着这一推一扭之力,如毒蝎摆尾,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踹向紧随其后滑降下来的二铁子。
这一连串的动作,完全违背了正常的身体逻辑,阴毒、诡诈,却又高效致命。
他不仅躲开了必杀的一枪,更是瞬间转守为攻,将自身化作了武器,攻向二铁子必救之处——持枪的手臂和胸腹要害。
二铁子瞳孔微缩。泥鳅的应变之快、反击之刁钻,确实超出了他之前的预估。这不再是战场上的硬碰硬,而是黑暗中最为险恶的缠斗。
但他二铁子,何曾怕过近身搏杀?
面对这蹬踹而来的双腿,二铁子格挡已是不及。他眼中凶光一闪,竟是不退反进,勾住扶手的左臂再次发力,身体如同在扶手上跳舞般猛地向内侧一旋,同时右腿膝盖提起,如同重锤,迎着泥鳅踹来的腿影悍然撞去。
“嘭!”
肉体和骨头碰撞的沉闷声响在楼梯间炸开。
泥鳅只觉得小腿胫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撞上了一根铁柱。他借力向后空翻,试图拉开距离。
二铁子同样不好受,膝盖处传来酸麻,滑降的势头也被打断。但他落地的瞬间,脚下如同生根,稳稳定住身形,手中的枪再次抬起,指向泥鳅翻落的方向。
两人此刻都落在了楼梯的转角平台,相距不过三五步。
泥鳅单膝跪地,一手撑地,微微喘息着,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二铁子。他的小腿在微微颤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二铁子持枪而立,身形如山,只有胸口略微的起伏显示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剧烈消耗。他的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短暂的死寂。
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医院嘈杂声。
“你投降吧。”二铁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坚定,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他盯着泥鳅,眼神锐利如鹰。
泥鳅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带着一丝疯狂:“你做梦吧。”
话音未落,泥鳅动了,他不再试图拉开距离,而是如同鬼魅般揉身再上。他知道,在二铁子这种用枪高手面前,距离就是死亡。唯有近身缠斗,才有一线生机。
他的五指成爪,指甲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光,直取二铁子的咽喉!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摸向腰间,那里,似乎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二铁子眼神一厉,不退不避,持枪的右手抬枪就射。哪知泥鳅身形一闪,手一扬,一点寒星暴射而至。
那寒芒来得太快,太急,撕裂空气发出毒蛇般的嘶鸣,直取二铁子咽喉。
电光火石间,二铁子扣动扳机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他持枪的右手猛地一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千锤百炼的应变——整把手枪竟脱手而出,猛砸向那点袭来的寒芒。
“锵!”
一声极其短暂刺耳的金铁交击声迸发。
手枪与那点寒芒撞在一起,溅起一溜细微的火星,寒芒打中手枪,来势不减,逼得二铁急忙撒手。
手枪脱手,二铁子同时左拳如同出膛炮弹,直轰对方心窝。新一轮,更加凶险、更加残酷的贴身肉搏,在这狭小的楼梯转角,骤然爆发。
太平间的院墙不高,但也总有两米。灰扑扑的水泥墙面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墙头杂草稀疏。这地方既无油水可捞,又阴森得紧,平日里连野猫都绕着走,自然无人费力加高或设防。
老刀的速度已催至极限,几十米积蓄的冲力在此刻爆发,最后几步踏得尘土微扬,在离墙尚有两米余时猛地蹬地腾空——整个人身形在空中一展一缩,右手随意在墙头一搭即松,两米高的墙头于他而言几乎如履平地。
他扶着墙头凌空翻越,心中一丝窃喜如气泡般上浮——成了。这条精心谋划的退路,这连同伙都能舍弃的绝杀,终究是让他搏出了生天。
双脚乍一落地,膝盖微屈缓冲。然而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墙根阴影里忽地——一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地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