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月光隐入乌云,深邃的黑夜显得格外的阴暗。
专供外使居住的屋坊中,孙悟空静静的坐在屋顶上,看着寂静的城池发呆。
昨日在车迟国皇宫中,他与那三个妖怪伪装的国师斗法,最终将他们一一打死。
除掉妖怪,解救了那些被逼做苦力的僧人,本该高兴才是。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心悸,却找不到任何的缘由。
心情烦闷之下,他独自坐在屋顶之上,试图排解内心的不安。
似乎是想到了那三个妖怪,他向着城门望去,却发现妖怪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偷走。
孙悟空瞬间勃然大怒,很快便发现了城外树林中正在掩埋尸体的那些百姓。
他不明白为何这些百姓不但不怕这妖怪,反而在他们死后冒着危险将他们掩埋起来。
当他愤怒的来到树林中时,刚好见到了那几位老者磕头的一幕。
“你们难道不知这三人乃是妖怪所变吗?”
“为何还要将他们掩埋起来,更是一副死了亲人般的模样,莫非你们与这些妖孽是一伙的?”
听到孙悟空的质问,那数十位百姓这才猛然察觉到身后的孙悟空。
待他们看清孙悟空的样貌之后,所有人顿时面露惊恐之色,纷纷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今日若是说不出个理来,就莫怪俺老孙不客气了!”
孙悟空目光冰冷的看着这些求饶的百姓,越发的心烦意乱起来。
“长老饶命,我等...我等实在是不忍看到三位国师死后...”
孙悟空捏紧了手中的金箍棒,愈发的愤怒,直接打断了几人的话。
“国师?你们明明知道他们是妖怪,竟然还如此称呼他们?”
为首的一名老者顿时泣咽了起来,“长老,国师是妖怪所变,车迟国百姓人尽皆知。”
“可他们就算是妖怪那又如何?”
“他们从未害人性命啊!”
“一派胡言!”孙悟空死死的盯着那名老者,心中却骤然一紧,隐隐察觉到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
“正是受这三个妖孽的指使,那些僧人才被逼迫成为苦力,累死者众多。”
“你还敢说他们从未害人性命?”
孙悟空话音刚落,那名老者猛的抬起头来,不复之前的恐惧,怒目直视,其他的数十位百姓也纷纷起身,愤怒的看着他。
“那长老你可曾知晓,那些僧人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孙悟空微微皱眉,默然不语,那老者却仿佛像是豁出性命一般,厉声道:
“国王崇佛,因而佛寺遍地!”
“在那些所谓高僧的一再要求下,万顷良田被划为了佛产,国王还免除了他们的税赋和徭役。”
“那些泼皮无赖纷纷剃发出家,豪强劣绅,游手好闲之辈也尽数出家为僧。”
“短短一年,便多出了数千座寺庙,近十万僧人!”
“这些僧人持刀弄棍,抢夺了数之不尽的田地,逼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他们害得我们流离失所,只能被逼迫签下卖身契为他们耕种,而我们拼死拼活得到的却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
“三年前大旱,滴雨未下,河道干涸,饿殍遍野。”
“无数人被活活饿死,这些囤积了大量粮食的寺庙却无一人愿开仓放粮救济我们,宁愿看着我们饿死!”
“我们哀求他们,可他们却说这是我们前世作的恶,今世该有的报应!”
“长老,你法力高深,自是不愁吃喝,超然世外,高高在上。”
“但你可曾知道我们这些凡人的艰难?可曾知晓易子而食的惨状?”
“你可曾知晓树皮,皂土是何滋味?”
“你不知道!”
孙悟空闻言心中一颤,满腔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
“眼看民不聊生,流民四起,国王陛下无奈之下,请寺院的高僧求雨,却始终不见成效。”
“就在我们最绝望的时候,三位国师来到了车迟国。”
“他们在得知此事之后,以道法求雨,拯救了无数百姓,实乃我们再生之父母!”
“若不是三位国师谏言,国王陛下又怎会取消万顷佛产,将田地归还于我等?”
“自从三位国师来了以后,车迟国年年风调雨顺,百姓方才安居乐业。”
“你说他们是妖,可他们又何曾害过一人?”
“长老,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妖?”
“那些僧人与吃人的妖有何不同?”
“拯救苍生的是妖,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便是佛吗?”
“那这样的佛,我们要他何用?”
“你神通广大,一来便不问青红皂白,活活打死三位国师,可曾想过我们这些凡人今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你自己看看,今日城中那些僧人的所作所为,你告诉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妖!”
面对老者的质问,孙悟空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城中无数僧人冲进道观打砸的景象,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老,你若是觉得我们有错,那打死我们便是。”
老者缓缓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等待许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孙悟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幽暗的夜空下,一道身影缓缓浮现,看向了孙悟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屋坊中,孙悟空呆呆的坐在屋顶上,脑海中不断的回响着刚刚那名老者的质问。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妖?”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孙悟空深深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我佛慈悲?人心中的恶啊,有时候比妖魔更可怕...”
“取了那真经又有何用?普度众生?救苦救难?呵呵...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齐天大圣...被压五百年,俺老孙,其实也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已...”
就在此时,孙悟空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句调侃声,“小师弟,多年未见,当初那只机灵的小猢狲何时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孙悟空瞬间汗毛倒竖,差点一蹦而起。
只见他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男子,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小师弟,灵台方寸山一别,可还记得我这位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