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完集市,温迎在河边和祈福的人一同放了几盏水灯。
小船造型的灯盏散发朦胧的光亮,被风吹荡着慢慢飘远,温迎收回视线,站起身。
江与随试了下她手背的温度,将她的手牵过来拢入掌心。
他原本拎着的大包小包都消失不见了,温迎好奇问道:“刚才买的那些东西呢?”
“拿在手里就没办法牵你了,我把它们收在了这里。”江与随从衣袖中拿出一幅画卷,灰扑扑的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打开后温迎才发现,画卷之上多出了一堆缩小版本的图案,正是刚才他们购买的那些东西。
江与随告诉她,这是某次下山行侠仗义时,一名偶然经过的老者给他的赠礼。
温迎笑着夸他“心地善良”。
他将她拥入怀中:“是因为你临睡前嘱咐过我,要多多关照他们。”
他不过是将她的每一句话牢牢记在心间,并且,试着像她那样慈悲地爱这个世界。
载他们过来的巨兽跑到别处玩乐去了,温迎想起下山时碰到的那群修士,提出想要体验一把惊险刺激的御剑飞行。
“好。”江与随点头答应。
不过,他目前对兵器锻造方面涉猎较少,整日热衷于家务琐事,忘记了给温迎炼化一把像模像样的佩剑,只好先将那把跟机甲配套的光剑拿出来,让她感受一番科技御剑。
温迎听他说完这番话,早就看破了他内心的真实意图,她回头:“我不需要别的佩剑,我有你就够了。”
江与随垂眸望向她,温迎往后倚靠在他怀里,手覆上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我可还记得某人当初的承诺,说是我需要什么,他就愿意成为什么,某人呢,忘了吗?”
“没忘,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江与随勾唇,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又吻了吻。
他对上她的双眸,一字一顿,郑重地道:“无论何时,我都会履行这个承诺。”
“好啊。”温迎笑起来。
穿行在流云之中,月光倾洒在身畔。
夜空繁星密布,那些璀璨的光点,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
不过,温迎此刻并不向往那片星海,她刚醒不久,同样不是很困。
“我想去阿尔法国看一看。”她朝身后的人说道。
江与随应下来,调转方向。
数百年光阴流逝,世间早已变了模样,阿尔法国所在的地方如今位于一片沧海之中。
那里的人们失去了记忆,却依旧习惯隐居,他们大多长寿,在无人察觉的仙岛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温迎没有去打扰他们,只在仙岛的上空驻留了片刻。
隔着远远的距离,温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叶眀霜,卫悯,还有……
月白的裙摆被风吹动着鼓起,那名女子眉目带笑,正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她的手指仍是那样灵巧,编织的花环精致漂亮,声音也是温柔的。
忽然间,她像是若有所感,抬首望月。
温迎看到她眼底的困惑不解,没多久,同行的人叫了声她的名字,女子应了声,将编织一半的花环收好,走回原本的道路。
肩膀上传来重量,是江与随的下颌搭了过来。
他偏过头,黏糊地吻她侧脸。
温迎摸了摸他鼻梁,手指移到眼尾。
或许是触景生情,她忍不住和江与随回忆往昔:“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你戴着那副奇奇怪怪的面具,扮演非常高冷的人设,三句话没说就要和我结婚。”
提到过去的窘事,江与随不自在的程度已经大幅度降低。
但送到嘴边的手指,没有不咬的道理。
“那个时候……我的知识储备还不够丰富,也不太了解社会规则。”他轻轻咬住她的指尖,耳尖微动,“我以为,只有缔结婚姻才能和你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
他握住她的手腕,盯着那颗不甚明显的牙印看了几秒,又抬起她的手亲了亲。
温迎任他摆弄自己的手。
江与随说:“但你当时看上去有些恐婚,所以后来我又觉得,也许退让一步,反而更能够获得你的好感。”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深谙以退为进之道,并将它运用得炉火纯青。
“我现在不恐婚了。”温迎说。
江与随把玩她戒指的动作停顿住。
他缓缓抬眸,望向她含笑的眼睛。
温迎莞尔,入乡随俗地道:“我们成亲吧,江与随。”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她,像是没有听清她的话语,温迎腕间的小花却率先亮了起来。
一闪一闪地,无比雀跃。
温迎又叫了声他的名字,江与随回神,声音微哑地开口。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
温迎点头:“对啊。”
她重复刚才的那句话,没等问出那句“你愿意吗”,江与随的声音就响起了。
“好。”他注视她,极力克制,眼底仍是一片潮意,“我愿意,我们成亲。”
温迎捏了捏他的后颈示意他低头,珍而重之,吻他的眼睛。
一路上,两个人聊天的话题都没离开过他们的婚礼,从成亲的方式地点到当天所穿的喜服,再到摆宴席的酒楼和要用的酒。
“你睡着的时候,我酿了很多桂花酒,全埋在篱笆外的那些树底下了。”江与随说,“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温迎提议尝尝看,两人回到家,先把江与随酿造的第一坛酒挖了出来。
酿酒的原料正是这片土地重获新生后的金秋盛开的桂花,按照温迎的口味酿制,甜味较多,酒的气息则是淡淡的。
“好喝。”温迎刚品尝一口就这样说道。
江与随尾尖轻晃,神色却是将信将疑的样子:“是吗?我第一次做的时候技艺有些生疏,差点弄混了步骤。”
“不相信我?”温迎凑近,碰了碰他的唇,“那你自己尝尝就知道真假了,对了,这具身体的防水性能没有变化吧?”
“稍微变化了一点。”江与随抿去唇角湿润,“性能比之前还要好。”
温迎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也笑,站起身,说要把去年酿造的那坛酒也挖出来,作为比对。
江与随拎着酒坛回来,桌上的杯子已经空了。
温迎看起来也像在放空,等他走近,她的目光有了焦点。
“江与随。”她朝他张开双臂。
江与随将酒坛放到桌角,一双胳膊环在了他腰间,她放松地窝在他怀里。
“好想你。”温迎模仿他惯用的动作,在他胸口蹭来蹭去。
他们的身体贴得极近,心跳隔着衣料,交织在一起,分不清那种错乱的频率究竟是从她身上传来的,还是他自己的。
夜色静谧,她腕间的银色花瓣宛若有了生命,在她的呢喃中缓慢地颤了颤。
“江与随。”她唤他的名字,“怎么不回答?你不想我吗?”
“想你。”
江与随埋首在她发间,习惯性地嗅闻她的气息:“我每一天都很想你,温迎。”
温迎嗯了声:“想我就要大声说出来。”
“好的,宝贝。”江与随吻了下她的发顶,听话地将刚才的话重复几遍,等她满意了,他垂眸询问,“去年的酒我也拿过来了,还要继续品尝吗?”
温迎摇头:“暂时不要,你不许动,江与随,我想摸摸你。”
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想摸摸白狼形态的他。
但此刻的江与随使用的人类的身体,温迎抱着他不愿意撒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试图寻找到柔软的皮毛。
不知蹭到哪一处,江与随的腰带被她解开了。
环佩掉落,发出“叮”的脆音。
江与随无暇顾及,专注盯着她的表情。
“怎么摸不到,江与随,你的尾巴呢?”温迎似乎真的喝醉了,每说一句话都得叫一声他的名字。
“在这里。”蓬松的狼尾朝她探去,他回应得稍微慢一秒,就要被她揪住耳朵。
先是揪耳朵,再是捏脸颊,后来她直接扒掉了他的外衣,把他按在床上不高兴地咬他的锁骨处的痣。
“为什么只有尾巴了?”
温迎攥住住那团云朵似的毛绒尾巴,稍微用力地握了握。
江与随呼吸瞬间急促,认真地解释,他这具身体只有尾巴和耳朵可以摸,温迎却不太相信,坚持认为他把其它毛绒绒的部位藏了起来,她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
江与随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推倒在床上,放任她把他的上衣剥掉,半褪不褪地露出大片胸膛。
她还要接着往下,江与随扣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对视。
窗户没有关紧,有风吹进来,温迎慢慢找回了一丝清明。
江与随衣衫凌乱,躺在她面前,锁骨和胸口布满湿漉漉的牙印,她本就透着薄红的脸颊更加发烫。
江与随松开她的手腕,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替她将垂落在侧脸的松散发丝别至耳后,充满依恋地看着她。
“我的头发也是毛绒绒的,刚洗过,很干净。”他说。
温迎顺势摸他的脑袋,手指穿过他的发丝,的确很是柔软。
他在她怀中蹭蹭,本是不带旖旎的撒娇般的动作,在她的手重新握住尾巴根部时,却突然变了味道,江与随身形一僵。
他抬头,眼睫轻眨,温迎对上他的视线。
不言语,但他领悟了那目光中的允许。
是可以继续的意思。
他的掌心滚烫,擦过她的皮肤,握住她的腰肢,微微直起身,吻她的脖颈,含住她的唇瓣,用犬齿厮磨。
……
真是无比放纵的一个晚上。
江与随的防水性能果然很好,直至天边浮起光亮,他才帮她洗完澡。
等到江与随把新的床单换上,温迎躺到下来,往他胸前一靠,就不省人事了。
她是睡着了,江与随却迟迟没有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从沉沦清醒过来之后,他感到隐约的不安。
温迎苏醒得突然,像是也会突然地再次沉睡过去。
不过,快到中午的时候,她悠悠转醒了。
温迎刚睁开眼就说想吃东西,江与随抱着她亲了一小会,下床把昨天的点心拿过来给她垫肚子。
他到厨房开火,做了顿香喷喷的午餐,吃完饭后两个人接着躺回床上,依偎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话题聊到最后,又拐回婚礼上面。
除了橘猫,他们在这个世界并无熟悉的亲眷,温迎说:“到时候也把系统叫过来见证一下吧。”
江与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温迎顿时明白,有关婚礼的第二个问题就不需要再探讨了,江与随已经在心里拟定好了一份巨长的待邀请宾客名单。
他恨不得把自己要和她结婚的消息昭告天下。
傍晚,橘猫回到山上,江与随客气地请它留下来吃饭,两人一猫进行了一番正式的会谈。
橘猫严肃保证,自己会带领四海八荒的巨兽仙兽怪兽们,齐心协力把喜帖送至世界各地。
但有一个要求,它希望能多得到几天假期。
三百年过去,它早就成长为一个一心向善的好兽,世间那样广阔,如果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游览四方,未免太过凄惨。
江与随今日尤其好说话。
他拿来纸笔,温迎在橘猫的请求下代笔写了一份简短的保证书,猫在右下角按了个爪印,高高兴兴重获自由身。
橘猫这边领了任务下山,温迎和江与随也出了趟门。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与以往的虚拟世界不同,是温迎沉睡之前和江与随一起创建的,存在于另一个维度的新世界。
毕竟在洪水到来之前,温迎所拯救的,不仅有碳基生命,还有各式各样的AI和机械。
虽然就目前来说,这个维度的世界与人类所处的世界无法产生交集,但在千百年之后,曾经相逢过的人和事物,必然会在风和日丽的某天,通过语言和思想,重新拥抱彼此的灵魂。
温迎的本意是巡视一圈就离开,哪想到另一个世界的小伙伴们热情得很,当即拉着他们,给他们办了场热闹的婚礼。
回家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
温迎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头一歪,倒在江与随肩膀上,他帮她褪去衣物,替她洗了澡,抱着她来到床上。
“睡吧,晚安。”他低头吻她眉心,“我守着你。”
温迎缩进他怀里,把他的尾巴往自己腰间一卷,闭上眼睛。
再度醒来的时候,四下依旧是昏暗的。
温迎正想起身,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江与随朝她走来。
“醒了。”他道,低头用额头贴了贴她。
温迎环住他的脖颈:“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他的指腹蹭过她脸上压出的睡痕,“一个月。”
温迎悄悄地松了口气。
一个月啊,还好还好,不算太久……
“我这次已经彻底恢复了,以后,不会随便再抛下你一个人了。”她承诺。
江与随和她额头相抵,忽而弯起唇角。
温迎听见他笑了一声。
“不用觉得愧疚,是我不好,在你精力还没完全恢复的时候就带你四处周游,还把你……”他顿了顿,“折腾得很累。”
温迎一愣,心说不对啊,这不是她的台词么。
她刚才正想说“是我不好,没睡醒就拉着你到处跑,还胡闹了大半夜”来着,怎么被江与随抢先了。
“要洗漱么?”江与随问。
对上她懵懵的眼神,他亲了亲她的眼皮:“我们邀请的宾客已经过来了,就在山下的那座城里,你想去看看吗?”
温迎震惊:“什么?”
她坐起身来,江与随点亮了灯,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环境明显变了,这间房子很是宽敞,自己刚才躺过的床铺也被换成了能连翻几个跟头都不会掉下去的那种款式。
最重要的是,这间卧室明显经过了精心的布置。
烛光柔柔,映出满堂红彩,床边挂着一套喜服。
像是看出她的好奇,江与随轻笑,拿来喜服,帮她换上,为她讲述了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
橘猫办事效率很高,刚下山没多久就把喜帖发到了各个门派的掌门人手里,同时告知了大大小小的妖怪精灵。
他们也是爱凑热闹得很,当即快马加鞭,或是御剑腾空,或是原地起飞,一股脑拥至归月山下,原因无他,归月山向来是极其神秘的存在,这下传出了“归月山山主要和其夫君缔结婚约”的消息,大家都想一睹“山主”的风采。
江与随身为“山主”的夫君,自然不会怠慢他们。
宾客到来多久,他就摆了多久的宴席。
从世界各地赶来的生灵们在山脚下欢聚一堂,极大推动了归月山周边地带的经济发展。
江与随的语调自然,从镜子里和她对视,弯了弯眸,温声说:“不着急。”
但这丝毫不能打断温迎匆忙的动作。
她快速地收拾好自己,和江与随往外走,边走边问:“我们的家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大?”
出门还要穿过园林庭院,虽说环境优美,但……
“新盖的房子,作为婚房使用。”江与随说,没等她问出下一句,他亲亲她的发顶,“放心,原来的那间还好好地保存着,你想的话,我们随时可以搬回去。”
温迎哦了一声。
走了几步,她抬头:“你怎么……”
“怎么能猜到你想要说些什么?”江与随亦看向她,唇角勾起弧度,“就像,你能听到我的心声一样。”
温迎愣了愣。
随即,她嘴角扬起,笑出笑颜。
“可能是使用了太久你的心跳,一直以来我们的心跳都是一致的,所以,它们就干脆变得永远一致了。”江与随低头吻他,贴在她唇畔说,“我觉得……这样很好,你呢?”
其实他已经听见了她心底的答案。
但她还是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迎上他灼灼的目光,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
她不必再疑虑自己是否没有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
他也不必困顿于自己偶尔的不坦诚。
走出庭院,那间围着陈旧篱笆的房舍仍矗立在原地,鸾鸟盘旋,带着和橘猫一起吱哇乱叫的系统落在他们身边。
“喵喵喵喵!”和【快看快看】一同响起,温迎仰起脸。
云层后面散发出光亮。
月亮出来了。
“昨天还是阴天。”江与随在她身边说,“看来,不仅是我,月亮也在等你。”
温迎笑着吻他的唇,系统和橘猫默契地扭过头去,看向别处风景。
“不用再等了。”温迎注视他的眼睛,说,“我爱你,我们会永远相伴彼此。”
“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溢满温柔,江与随笑意粲然,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我们永远相伴彼此。”
温迎把手放在他的手中。
腕间的花瓣舒展,那朵银色的小花悄然盛开,散发出阵阵清香。
朦胧的微光中,他们十指交扣,掌心的纹路也相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鸾鸟张开了翅膀,载着他们朝山下飞去,晚风拂过,卷起万物的絮语和祝福,送至他们耳畔。
清风习习,明月朗朗。
时和岁丰,海晏河清,所闻所见,皆是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