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吴天翊专注于救治王五的同时,殊不知赵承业已带着亲卫策马重新返回城中。
他一出城门追了约莫两里地,雪地里除了他们自己的马蹄印,竟连半个人影或足迹都寻不见 —— 即便风雪再大,活人踩过的雪印也会留下深浅不一的凹陷,绝不可能这般 “干净”。
赵承业猛地勒住马缰绳,玄色劲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心头骤然清明:“不好!中了那宵小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当机立断,挥手喝令亲卫:“掉头回城!搜!仔细搜查城门周边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尤其是草料棚、废弃屋舍,一处都别放过!”
亲卫们哪敢耽搁,迅速调转马头跟着赵承业疾驰回城。
城门守军见这帮杀千刀的去而复返,神色皆是一凛,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承业却顾不上理会这些,翻身下马后,亲自带着人沿着城门墙根仔细排查,目光锐利如鹰隼,连墙缝里的积雪、地上的草屑都不放过。
很快,他们便找到了孟七与王五先前躲藏的草料棚。
只见赵承业掀开门帘走进棚内,鼻腔瞬间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 那是被风雪掩盖却未完全消散的血气。
他缓步走到秸秆堆前,靴底拨开松散的稻草,目光落在地面那几处被擦拭过却仍残留着暗红印记的地方,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阴鸷而冷冽的笑容,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哼,做得倒利索!”
他心里明镜似的 —— 虽没抓到人,但这血迹足以证明,那偷听的贼人确实曾躲在这里,且多半是被同伙救走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屑:“中了我的风雷掌还能撑到现在,也算条硬汉子,可惜……”
风雷掌乃他独门武学,掌力刚猛如惊雷,中掌者内腑必受震荡,即便一时不死,也绝撑不过三日,能活到被同伙救走,那又如何?在他心目中王五已经是个必死之人。
可谨慎如猎犬般敏锐的赵承业,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凝重。
他蹲下身,用刀鞘挑起一缕沾着血沫的稻草,眉头紧锁:“可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方才与魏厚德的对话,虽没明说南阳王的谋划,却提了 “王爷的大事”“周正的家眷”,若这些话被传出去,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可能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他赵承业向来行事周全,绝不可能允许任何可能危及他家王爷的危险存在!
“传令下去!” 赵承业猛地站起身,声音冷得像冰,“封锁石和县所有出入口,严查进出人员!尤其是带着伤者、形迹可疑的,一旦发现,立刻拿下!”
“另外,通知魏厚德,让他将县衙里的所有的衙役都给本官派出,对县城里所有的医馆和客栈等都进行排查—— 宁可错查,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隐患!”
他顿了顿,又吩咐身边的亲卫对周正藏身处的看守都多派了两名过去!
亲卫们齐声应道:“遵命!” 转身便要去传令,赵承业却又补充道:“等等!搜捕时动静别太大,别打草惊蛇!”
“本官要看看,这躲在暗处的老鼠,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说罢,他再次看向草料棚里的血迹,眼神阴鸷如墨,仿佛要将这风雪夜都染透。
亲卫们领命而去,很快天微微亮,石和县的大街小巷便多了不少身着皂衣的衙役,手持灯笼挨家挨户排查,城门处更是加派了人手,连进出的商客都要仔细盘问,一时间,整座县城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
可赵承业万万没想到,吴天翊早在听孟七说完经过后,便预判了他的预判。
彼时孟七刚端来热水,吴天翊一边帮王五擦拭后背的血污,一边沉着吩咐:“王五现在虽脱离危险,但气色仍弱,正好装成受了风寒的普通镖客!”
“孟七,咱们先把王五移到客房!你去取套半旧的粗布棉袄来,再找个陶碗,倒些姜汤放在床头,若有人来查,就说他是你同乡,赶路时受了寒,在这里歇脚养病。”
当他们刚做好这一切,没多久院外便传来了衙役的吆喝声:“开门!开门!奉魏大人之命,搜查可疑人员!”
吴天翊眼神一凝,迅速帮王五裹紧棉被,又将沾血的衣物塞进床底的木箱,才对孟七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门 “吱呀” 一声打开,两名衙役提着灯笼闯了进来,灯笼的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床榻上躺着的王五身上。
为首的衙役皱着眉,手里的铁尺在掌心敲了敲:“这人是谁?怎么躺着不动?”
孟七连忙上前,双手往衣襟上蹭了蹭,脸上堆起几分憨厚的笑,从钱袋里摸出一块带着体温的碎银,双手递到衙役面前:“官爷息怒,官爷息怒!”
“小的是‘顺通镖局’的镖师,叫孟七,这是小的同乡王五 —— 前几日跟小的一起押镖,半道上遇上风雪,他身子弱,淋了雪就受了风寒,连着烧了两天,昏昏沉沉的,小的才赶紧找了这家客栈让他歇着养身子。”
那衙役接过碎银,指尖捏着银子转了两圈,却没立刻揣进怀里,反而转头狐疑地看向一脸憨笑的孟七 —— 孟七被他看得心里发紧,却只能硬着头皮把笑堆得更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紧接着,衙役提步走到床前,弯腰俯身打量王五,灯笼的光直直照在王五脸上。
只见王五脸色虽算不上红润,却也没了之前的惨白,嘴唇泛着淡淡的血色,胸膛随着呼吸平稳起伏,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连露在外面的手腕都透着几分温和,确实不像赵大人说的 “濒死之人”,反倒更像个受了伤寒的病人。
他又扫了眼床头,见那碗姜汤还冒着热气,浅黄的汤水里飘着几片生姜,碗沿沾着少许水渍,看着倒像是刚温好没多久的样子,心里的怀疑消了几分,却仍想上前掀开棉被一角看得更仔细些。
此时孟七整个人瞬间一紧,手心都攥出了汗,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分,正想开口阻拦,这时手腕却突然被吴天翊轻轻拉了一下。
他愣了愣,转头看向吴天翊,见对方眼神平静,只微微摇了下头,又递来一个 “稍安勿躁” 的眼色 —— 那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稳操胜券的笃定,孟七心里的焦躁顿时压下去大半,悄悄退了回去,只站在一旁,依旧维持着憨厚的笑,心里却暗自提着劲,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这时另一名衙役似乎等了有些不耐烦,他拉了拉同伴的衣袖,压低声音劝道:“看这样子确实不像要死的人,赵大人要找的是中了掌伤、可能带血的可疑人,这人明显是得了风寒!咱们就别在这儿耗着了,前面还有几家客栈没查呢,要是误了时辰,大人该怪罪咱们了!”
为首的衙役犹豫了片刻,又扫了眼屋内 —— 桌上摆着简单的行李,墙角堆着几个布包袱,确实像赶路镖客模样,便收起铁尺,把碎银揣进怀里,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要是发觉有什么异常,立刻报官!”
“哎!哎!一定一定!官爷您放心,绝不敢隐瞒!” 孟七连连应着,一路躬着身把衙役送到院门口,直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长长松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回屋,对着吴天翊躬身道:“公子,您这法子真管用!那衙役被唬住了,没多追问!”
吴天翊走到床前,探了探王五的脉搏,见脉象平稳,才缓缓舒了口气:“这县令动作倒真快,看来咱们还得再做些准备,免得夜长梦多!”
说罢,他目光落在窗外的风雪上,眼神变得愈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