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昨夜得知消息,心急如焚,单骑追赶,就是要在那逆子酿成大祸之前将他擒回,以正军法!
以明心迹!
可结果呢?!
结果本王尚未到京,就听闻逆子已被拿下!
紧接着,便是你这所谓的密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相信了几分......
“好快的动作!好狠的算计!
先是构陷我儿,再是假传密旨,夺我兵权!
李贲,你告诉本王,这难道不是那炎京城里,有人忌惮本王兵权,欲除之而后快,行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举吗?!
你口口声声忠于大炎,如今奸佞当道,构陷忠良,你就是这般忠于大炎的吗?!”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直接将宁川事件定性为朝廷对功高震主者的清洗开端。
许多本就对朝廷有些微词,更是敬仰镇南王的将士们,眼神顿时变了.......
李贲被这番连珠炮似的质问打得心头剧震,明白朝廷猜忌这四个字对边军将士意味着什么.....
他听着那合情合理的解释,一时间,信念竟也有些动摇....
难道.....难道太子和朝廷,真的......?
不!不对!
李贲瞬间清醒了几分。
“王爷!末将......末将自然是信您的!
末将这条命是王爷从尸山血海里捡回来的,此生此世,只认王爷您这面帅旗!”
他话锋一转:“但是王爷!
正因如此,末将更不能开这个城门!”
“如今东陵大军虎视眈眈,颜无双用兵诡诈!
此刻开门,风险太大!
王爷,您常教导我们,为将者,当以大局为重,当稳如泰山!
末将今日若开了这门,万一.....万一有失,我等死不足惜,可兴龙关若破,大炎门户洞开,亿万黎民将陷于水火!
末将跟王爷便是千古罪人!”
他单膝跪地,头颅低下:“王爷!
若朝廷真有猜忌,末将愿与王爷一同上书,以死明志!
若王爷欲清君侧,末将愿为前锋,万死不辞!
但这城门.....请恕末将,万万不能开!
一切,待击退东陵,大局稳定之后,末将任凭王爷处置!”
李贲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既表达了对宁宇个人的绝对忠诚,又坚守了作为守关大将的职责底线,可谓情理兼备,一时间让许多原本倾向王爷的士兵又陷入了沉思。
知画心中暗叫不妙,这李贲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
再纠缠下去,等真正的宁宇脱困或者更多变故发生,一切就都完了.....
必须行险一搏!
“好!好一个忠于职守!
好一个大局为重!”知画所扮的宁宇怒极反笑“李贲,本王最后问你一次,你开,还是不开?!”
李贲摇头:“王爷!末将恕难从命.....”
“来人!李贲勾结朝廷,构陷主帅,动摇军心,其心可诛!
给本王拿下!”
这一声令下,城头之上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爷。
要对李将军动手?!
李贲瞳孔骤缩,身子也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冰寒:“你不是王爷!
王爷绝不会在敌军压境时,因个人恩怨而对坚守关隘的将领动手!
你到底是谁?!”
他猛地抽出佩刀,指向知画:“众将士听令!
此人是东陵细作假冒!
给我拿下!”
然而,这一次,响应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大部分士兵看着王爷悲愤绝望的神情,又回想起刚刚他说的那些,确确实实是这么个理,如果他儿子造反,镇南王绝对受牵连,这时候想个罪名拿走他兵权是最明智的......
更何况刚刚王爷说的诱人谈判退兵的可能性.....
“王爷......李将军他.....”有军官试图劝解。
“拿下!”知画再次冷喝,目光扫过那些犹豫的士兵,“难道你们也想跟着他一起,背叛本王,将这兴龙关,将这数万弟兄的性命,拱手让给朝廷那些奸佞吗?!
难道你们还想继续打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死光吗?!”
“不想!我们不想再打了!”人群中,终于有被长期围城和内部猜忌压垮的士兵嘶喊出来。
“打开城门!让王爷去谈判!”
“拿下李贲!”
“我们信王爷!”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一部分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依旧持刀警惕地看着知画,护在李贲身前。
而更多的士兵,则是在一种盲从与绝望交织的情绪驱动下,调转矛头,围向了李贲和他身边的亲信!
“你们.....你们糊涂啊!!”李贲看着步步紧逼的昔日部下,目眦欲裂,“他是假的!
他是东陵的奸细!
开门我们就全完了!!”
回答他的,是几杆毫不留情刺来的长枪,以及更多士兵冷漠或犹豫的眼神。
一场小小的内讧在城头爆发。
尽管李贲和他的亲信奋力抵抗,但在人数绝对劣势下,很快便被缴械制服。
李贲被两名士兵反剪双臂死死按住,他挣扎着,昂起头吃人般望着知画:“贼子!你不得好死!
兴龙关若失,我李贲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知画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松了口气。
她不再理会李贲的怒骂,转身面向那停滞的绞盘:
“开门!!!”
这一次,再无人阻止!!!
轰隆!!!
沉重的兴龙关正门,在失去了李贲的阻碍后,绞盘的转动声中,继续洞开!
门缝越来越大,城外旷野的景象,清晰映入关内每一个人的眼帘!
“不!!!
关门!
快关上城门!!”被死死按在地上的李贲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他是细作!
他要放东陵入关!
你们看清楚!谈判岂会是敌军冲锋在前?!
醒醒啊!!!
你们眼睛都瞎了吗!!!
这看着像谈判的气势吗!!!
东陵是要拿下兴龙关!”
一些原本被王爷悲情演说调蛊惑的士兵,看到城外东陵铁骑那明显是进攻姿态的阵列,以及加速冲锋的先锋骑兵,终于猛地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了不对劲!
谈判?
哪有谈判是对方大军直接压上,刀锋直指咽喉的?!
“不对!李将军说得对!”
“我们上当了!!”
“快!拦住他们!关上城门!!”
醒悟过来的士兵们发出惊恐和愤怒的呐喊,距离绞盘最近的几名士卒不顾一切地扑向绞盘,试图逆转这致命的进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立于马背之上的知画眼中寒光爆射!
最后!!!
也是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绝不能让城门在此时关闭!
“哼!冥顽不灵!挡我者死!”
知画猛地一踩马镫,腰间软剑如同毒蛇出洞!!!
铮!!!
晨曦微光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噗嗤!噗嗤!”
血光迸现!
那几名刚刚扑到绞盘前,双手尚未触及摇柄的士兵,喉咙处瞬间多了一道细密的血线,他们难以置信地捂住脖颈,眼中生机迅速消散,软软地倒了下去,温热的鲜血溅满了冰冷的绞盘和地面......
这狠辣果决的一幕,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试图上前关闭城门的士兵动作一僵,骇然望向那道飘然落于绞盘旁的身影。
“王.....王爷?!
您....您为何!!!”有士兵看着那张熟悉无比、此刻却冰冷陌生的脸,信仰几乎崩塌。
“本王说过!
这是谈判,若是不想再流血牺牲,就听本王的!”知画抖了抖剑上的血珠,声音冷漠道。
“放你娘的*****屁!!!”李贲趁着他身边士兵因震惊而稍有松懈的瞬间,猛地挣脱了部分束缚,嘶嘶力竭地大喊:“他不是王爷!
看清楚!
王爷岂会对自己麾下的儿郎下此毒手?!
此人武功路数阴狠诡谲,绝非王爷刚猛霸道的路数!
他是东陵细作!是易容冒充的!
众将士听令!
不惜一切代价,夺回绞盘,关闭城门!
我们还有机会!!”
那毫不犹豫斩杀自家士兵的行为,与镇南王平日爱兵如子的形象形成了剧烈反差,终于让更多陷入混乱和迷茫的士兵清醒过来!
“保护绞盘!”
“杀了这细作!”
“为了大炎!夺回城门控制权!”
忠诚的将领和老兵们红了眼睛,纷纷挺起刀枪,如同扑火的飞蛾,悍不畏死地冲向知画和那缓缓洞开的城门!
城门若失,万事皆休!
哪怕用血肉之躯,也要堵住这缺口!
城头上,也爆发了更激烈的混战。
“给本王拦住他们!!!
若是不想再流血牺牲就给本王拦住他们!”知画见状也是厉声道!
支持李贲的士兵与那些仍被迷惑或意图投降的士兵厮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整个兴龙关的防御体系,在城门洞开和内讧的双重打击下,濒临崩溃!
而此刻,城外!
颜无双眼见城门洞开:“全军冲锋!!!
踏平兴龙关!!
大炎兴衰就在此役!”
“杀!!!”
等待已久的东陵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城门发起了雷霆万钧的总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到了极致!!!
一边是汹涌而入的东陵洪流。
一边是拼死反抗、试图力挽狂澜的大炎守军。
而核心的焦点,便是那道城门,以及守在绞盘旁的知画!
她每多撑一息,东陵大军就多一分冲入关内的可能!
“顶住!把他们堵回去!!”李贲不知何时夺过了一把战刀,浑身浴血,如同疯虎般砍翻了两个冲过来的东陵先锋,试图组织起一道临时的防线,哪怕只能延缓片刻!
整个兴龙关,在这一刻,化作了一个巨大而惨烈的旋涡,生死胜负,都系于这瞬息万变的城门争夺之中!
“用身体堵住门!!”
“为了大炎!拦住他们!
这是我大炎最后的关口!一旦东陵突破防线,大炎将万劫不复!”
血肉之躯在此刻化作了最悲壮的壁垒。
东陵先锋铁骑的冲势竟被这决死的反冲锋硬生生阻滞了片刻!
李贲更是骁勇无比,他夺过一杆长枪,舞得如同狂风暴雨,竟凭借一己之力,在城门通道内左冲右突,接连将三名冲入城门的东陵骑兵挑落马下!
他身上已多处挂彩,甲胄破碎,鲜血染红了战袍,却兀自死战不退,如同磐石般钉在城门洞口!
“将军!”有亲兵见他落马,惊呼着想要上前救援。
“别管我!!!”李贲嘶声咆哮,他猛地格开一柄劈来的马刀,反手一枪将那名东陵骑兵刺穿,随即对着操控绞盘的士兵怒吼:“关门!快关门!!!
我撑不了多久!这是军令!!”
他的眼神决绝,已然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只要能关上城门,哪怕他被万箭穿心,也在所不惜!
沉重的绞盘在忠勇的士兵拼死转动下,再次发出嘎吱声,那洞开的生命之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闭合!
城门外的颜无双看得真切,心中大急!
她麾下并非没有猛将,月泷、禹擎皆被派去阻拦宁宇,此刻身边竟无一人能瞬间突破李贲用生命构筑的防线,打断那关门的进程!
眼看良机即将逝去,兴龙关又将回到残酷的攻防战,无数东陵儿郎的鲜血将白流......
颜无转头看向身旁一直静立、面色复杂的颜世子,美眸中盈满了前所未有的哀恳与急迫:“大哥!!!”
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的无助与期盼。
颜世子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震。
他自然明白妹妹的意思。
场中局势,瞬息万变,唯有他这位大宗师出手,才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逆转乾坤!
然而......大宗师不涉凡俗战阵,这是他恪守的原则,亦是他的武道之心。
“无双......”颜世子眉头紧锁,眼中挣扎之色剧烈翻涌,“我.....”
“大哥!别我了!!!
就这一次!
就当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早日结束这战乱!
求你了!”颜无双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这个距离,只有你能做到!
若城门关上,之前一切努力皆付诸东流,还要填进去多少性命?!
我手上.....真的是无人可用了啊!
这是小妹最后的机会了!”
看着妹妹那近乎绝望的眼神,听着城门处传来的、李贲那决死的怒吼和绞盘转动的声音,颜世子闭目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打破桎梏后的决断。
“唉.....罢了。”
话音未落,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已如青烟般掠过数十丈距离,悄然出现在战阵最前沿。
他并未冲入城门洞,只是静立于纷飞的箭矢与刀光之外,右手并指如剑,遥遥对准了那正在奋力推动绞盘、以及死死护卫在绞盘周围的大炎士兵们。
“此一剑,非为杀伐,只为.....”
颜世子轻声自语,下一刻,他并指一挥!
“铮!!!”
一道清越如凤鸣般的剑吟响彻战场!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只有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冰蓝色剑气,如同穿越了空间,瞬间掠过城门洞内!
“噗!”
“噗!”
“噗!”
一连串细微的、利刃切入血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正用尽全身力气推动绞盘的士兵,那些手持盾牌死死护在绞盘前的忠勇卫士,动作瞬间僵住。
他们的眼神刹那凝固......
眉心或咽喉处悄然浮现一点红痕,随即身体软软倒下....
绞盘旁,为之一空!
那正在缓缓闭合的巨大城门,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再次停滞下来!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颜世子出手后,看也不看结果,脸上无喜无悲,只是缓缓收剑入鞘。
“无双,为兄......只此一剑。”
“多谢大哥!”颜无双心中巨石落地,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但此刻不是道谢的时候。
一剑足矣!
机会,转瞬即逝!
“全军听令!!!
城门已开,随我杀进去!!!
拿下兴龙关!!!”
“杀啊!!!”
主帅亲临前线,大宗师一剑开道,东陵将士的士气瞬间攀升至顶点!
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彻底喷发,铁骑洪流以无可阻挡之势,瞬间冲垮了李贲勉强组织的防线,汹涌地灌入兴龙关内!
李贲被数名东陵骑兵同时冲击,长枪折断,战马哀鸣着倒下,他本人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起,重重摔落在城外的尘埃之中,鲜血狂喷。
他挣扎着拍打地面,望着如潮水般涌入关内的东陵军队,眼中的不甘与绝望,最终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
“天!!!
要亡我大炎啊!!!”
........
鹰峡一战,宁宇虽勇,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兼禹擎、月泷皆是莽荒顶尖好手,配合默契!
他左冲右突,身上已添了数道伤口,虽不致命,却也血流不止,气力消耗巨大。
“该死!咳咳咳......
今日我宁宇认栽!”
眼见突围无望,且心中那份关于兴龙关的不安愈发炽盛,宁宇不得不放弃缠斗,拼着后背硬受月泷一记刁钻的鞭腿,借力撞入一侧密林,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超凡的身手,几个起落便摆脱了追兵,但内腑震荡,喉头已是涌上一股腥甜。
“颜无双......好毒辣的计策!”他捂住胸口,倚着一棵古树喘息,瞬间想通了一切。
调走他,目标直指兴龙关!
宁川那个逆子,恐怕也只是这盘棋上的一枚棋子,甚至可能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儿子固然可恨,但兴龙关乃大炎命脉,绝不能有失!
此刻什么儿子的生死,什么个人荣辱,都被他抛诸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立刻回到兴龙关!
他辨明方向,甚至来不及仔细处理伤口,草草止血便忍着伤痛,朝着兴龙关方向发足狂奔。
山林树木在他身旁飞速倒退,这位威震大炎的镇南王,此刻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恐慌。
然而,就在他奔出约莫二三十里,距离兴龙关尚有一段路程时,前方山道上却出现了零星溃逃下来的大炎士卒。
他们丢盔弃甲,神色仓惶,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
宁宇心中一沉,急忙上前拦住几人:“站住!你们是兴龙关的守军?
关内情况如何?!”
那几名士卒骤然被人拦住,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宁宇的容貌和那一身虽然破损却依旧能辨认出的王爷服饰时,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恭敬行礼,反而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恐地向后退去,甚至有人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残破的兵刃!
“你......你别过来!”一名胆大的士卒声音颤抖地喝道,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宁宇一愣,随即暴怒:“混账东西!
你们眼睛瞎了吗?!
连本王都不认得了?!
我是镇南王宁宇!”
“镇南王?”那士卒脸上惊疑不定,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反而更加紧张,“又一个镇南王?
刚才关里那个也是这么说的!
结果......结果他打开了城门,引东陵狗贼入了关!
兄弟们死得好惨啊!”
“什么?!城门破了?!”宁宇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
他强稳心神,厉声道:“那是假的!是东陵细作假冒本王!本王才是真的镇南王!你们看清楚!!”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玄铁打造的、刻有蟠龙纹和镇南二字的兵符:“此乃陛下亲赐兵符印信!
岂能有假?!
快说!
兴龙关到底怎么样了?!
李贲将军呢?!”
那玄铁兵符和亲王金牌在日光下泛着冷冽威严的光泽,样式独特,极难仿造。
几名溃卒仔细辨认,又看着宁宇那与记忆中一般无二更显威严的面容,以及他身上那实实在在的伤口和狼狈,终于信了七八分。
“王.....王爷!真的是您?!”那名带头士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王爷!
兴龙关......
兴龙关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