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下旬的夜,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热。京都城的暑气还没散尽,晚风刮过树梢,卷着满院栀子的甜香,却没带半分凉意,反倒像浸了温水的棉絮,敷在人身上,闷得慌。
秦君熠立在陆府西侧的围墙下,玄色锦袍的下摆被风扫过,沾了些墙根的草屑,他却没在意,只抬眼望了望墙内那方透着暖黄灯火的院落——那是陆昭华的沁芳院。
只见秦君熠足尖轻轻一点,身形便如夜鸟般掠起,玄色衣袍在空中划过一道淡影,落地时轻得没发出半点声响,连院角那丛修剪整齐的冬青都没晃一下。
他刚站稳,便觉暗处有一道目光扫来,带着几分警惕,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秦君熠勾了勾唇角,不用看也知道,是无影。
那是他派来保护陆昭华的暗卫,跟着他多年,早已熟得能凭气息认人,此刻定是缩在哪个阴影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沁芳院的格局雅致,进门是一方小小的天井,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里长着几株青苔,被夜里的露水浸得发绿。天井东侧种着棵老槐树,枝桠伸得老高,遮了小半片天,细碎的槐叶在灯光下晃着,投下斑驳的影。秦君逸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脚步声被槐叶的沙沙声盖过,只偶尔能听见自己袖口扫过花枝的轻响——那是天井西侧种的栀子,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沾着露水,像撒了把碎银。
正屋的门虚掩着,留着道缝隙,暖黄的灯光从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映出细长的光带。秦君熠抬手,指节轻轻叩了叩门板,声音不重,却足够让屋里的人听见。
“谁?”屋里传来陆昭华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像浸了泉水的玉簪,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惕。
“是我。”秦君熠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熟悉的沉稳,“昭华。”
门内顿了顿,随即传来“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拉开。
陆昭华站在门后,穿着件月白色的襦裙,领口和袖口绣着淡青色的兰草,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只插着支碧玉簪。夜里的风扫过她的裙摆,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瘦,却又透着股韧劲,像株在月下挺立的兰草。
她看见秦君熠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柔和,侧身让开:“你怎么来了?还是从墙头进来的,若是被人看见,又要惹闲话了。”
秦君熠走进屋,暖意混着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驱散了夜里的湿热。屋里的陈设简单却雅致,靠墙摆着个书架,上面放满了书,有诗词歌赋,也有医书,最上层还摆着个青瓷瓶,插着两支新开的栀子。书桌靠窗放着,铺着张宣纸,砚台里还剩着半池墨,旁边放着支狼毫笔,笔尖的墨还没干,显然陆昭华刚才还在写字。
“我也不能从大门进来啊。”秦君熠走到书桌旁,目光落在宣纸上——上面写着“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八个字,笔锋清丽,却又藏着几分刚劲,像她的人,温和里带着主见。他伸手碰了碰宣纸,指尖还能感觉到墨的微温,“所以只能至于翻墙了……”
陆昭华关上房门,转身时手里多了件薄披风,递到秦君熠面前:“夜里风凉,殿下还是披上吧。”她的指尖不经意碰到秦君逸的手背,触到一片凉意,眉头微蹙,“殿下又没多穿件衣服?这七月的夜看着暖,实则藏着寒气,仔细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