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暮客纵云而去,紫贵以大法力打开一道入口,任他进入。临行之前紫贵给了一张符箓,此符箓只要贴在海底艮位之处,诸位真人便在结界之外催动大法力筑山定乾坤。
一旁的真人面色凝重,“紫贵上人!您当真放心他去?”
紫贵两手揣在袖子里,睥睨瞧他,“若论灵浊之辩,想来这世上没人能比他更明白。他是谁人徒儿?”
“归元上人……”
“我归元师叔治理浊染万千,最后遭反噬。便是这样,还能找出来一人继承衣钵。你当此人从归元手里活蹦乱跳出来,且能道心不移,是谁人都成?我师弟一路修行,与旁的打交道不多,但纳炁之时,都不曾依靠灵山宝地。这等定力,尔等学得来么?”
紫贵之言,道破了杨暮客一路走来最艰险之处。
紫明修行,一路随时随地入定,何曾顾及灵炁稳定?这小子可不是师门里长大的,是在外乱窜有了如今的成就……这一番话,任哪个修士来咀嚼一番,都不禁羡煞了他。
杨暮客冲进结界之后,迎面而来的便是冷热交加。冷风和热风闹脾气一般,就是不冲合,到处乱窜。
他一身法力外显,以自身去合先天。上坤下乾,一个倒栽葱钻进沸腾的海洋里。
海洋之下气泡中火焰乱舞,时不时便会爆炸引来乱流。
灵炁合五行之律,浊炁乃混沌不清。
杨暮客指尖灵光一现,混元法引灵炁合浊炁,清理出来一个小空间容他下沉。
海水之热他没办法消除,那便用金之变革去消热。
海中看到一群煮熟的鱼虾,化作诡异的邪怪,见着活人便要扑上来吞噬。小道士岂有闲情和它们去斗,直接往下沉。
那些邪怪被地幔涌出来的灵浊之炁一涮,骨肉无存。
借着《上清太一观想长生法》杨暮客眼中放出一缕光。
依着照弱者道之用,随波逐流。他只需要顺着洋流漂一段路,便能抵达地幔的艮位所在。
一道清灵之水的甬道在他身后形成,穿透混沌世界。
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混沌之中,蕴含着亘古不变的道理。阴阳不交为否,阴阳合和为泰。
海底成片的木炭谙燃,释放着可燃气体。那些被烧干的巨大水藻往外扑倒,杨暮客只需要沿着此路,便能找见凸起艮位。
果不其然,才漂流没多会儿便瞧见咕噜噜往外冒岩浆的地方。但太热了,根本不得靠前。而且这个位置在不停地移动着。纵然被数位真人以大法力封禁,此地仍然变化万千。
莫说上前去贴符箓,就算往下沉些距离杨暮客都感到冥冥中有股恶意。
杨暮客拿出天地文书,“紫贵师兄。我看见了艮位所在。但地幔不停移动,凭我筑基法力留不下标识。”
“不要逞强,不若推出来从长计议。”
“您稍等……”
杨暮客目光灼灼,看见地脉中好似存着活物……他灵台通透,运转真元聚元神视之。杨暮客看到了一群诡异的生命体正在聚合,一声大叫,“师兄!来不及了,海底好多浊炁凑在一起,似是生了灵智。若不处置怕没几日便有邪神诞世。”
“紫明!你不要一意孤行。留不下道标就速速退回来!”
“师兄,我从海中央打出一条通路来,你们施法直接将那团浊炁打散。”
紫贵一声怒喝,“胡闹!你不会引导术。我等真人法力灌进去你何处去躲?”
“师兄放心,师弟将那条水路分个岔路,让诸位真人法力直上直下,定然伤不到我。”
“你确定?海中暗流汹涌,你清理出一条水路来又如何确定不会变化?”
“师兄莫要小瞧了师弟的混元法!那通道只会随着诸位大能的法力越拓越宽,定然不会伤着我!”
杨暮客话音一落,对着身后斜上方一指。指尖灵光一闪法力汹涌而出。腰间两柄宝剑出鞘。元明宝剑和清净宝剑都是上乘法器,但与混沌海域当中震颤不停。咔啦啦作响。
只见那两柄宝剑分化阴阳,两条光线缠绕沿着指尖灵光而去。法力宣泄之间杨暮客浑身金焰飘荡。此一招,便用去一成法力。
这便是他言说来不及的原因,潜入此处杨暮客已经消耗一成。此时路程才过半而已。若浮上去逃离修整,补足法力至少需一日夜。再推演艮位需重新观察。最关键的是,如果下面那个邪神当真有灵智,定然已经警觉海中变化,不会给杨暮客第二次机会。杨暮客有信心对付一个只会异动的地幔火山,但可没本事对付一个有了灵智的邪神。
无论如何,此次除掉邪神,便是最优解!
紫贵在结界外上空盯着沸腾的海水,隐隐看见红光里有一道气旋迸发出来。
“我师弟做法了!诸位,且收着力道一击下去打通此路。”
“得令!”
加上紫贵一共来了五位真人,结界再次在人为操纵下流出缺口。嗖嗖,两柄宝剑飞出来。紫贵以引导之术,让那两柄宝剑环绕在他的身旁。此时紫贵已经锁定了杨暮客在混沌海中的位置。
杨暮客手中掐阴阳太极手诀,太阳火藏少阴火,少阴水围太阳水。借混沌之炁,取少阳木合太阴金为藕荷旋转。轰隆一声巨响,一条甬道直奔海面而去。
继而他另一只手掐纯阳诀对着头顶一戳,顺着甬道又戳出一条正向上的通道给他容身。
“师兄,紫明做好准备了。”
紫贵眼睛一眯,“诸位,请了!”
只见紫贵以大引导术,汇聚天光星力,驱散了茫茫大洋之上的水炁。太阳真火落在指尖。咻!一道金光沿着那条路直冲而去。
杨暮客在水底瞧见光芒便往上浮了一段。
太阳真火沿着那条阴阳图开出来的水道直射海底。
另外四真人的术法也随后而至。
海底瞬间地动山摇。
嘶……杨暮客浮在海水中搓搓脚掌。方才那一击当真是炽热无比。这双云履都都被照得烫脚。
他以目中金光向下看去,那浊炁团不停地蠕动,似是还要吞吃周围灵炁。但一条向下贴住符箓的通道已然形成。杨暮客噗嗤一笑,拿起天地文书,“师兄!方才那招太热了。换一招!下面那个邪神仍然活着……您这真人也忒小气些。”
“哼。还不是怕你受不住!诸位,此番随我再次施法!”
杨暮客隐约听见了答应声,赶忙以束土强身法强壮肉身。
轰隆隆,一条冰道瞬间从海面斜插海底。
等真人法力尽数散去,杨暮客纵身一跃,打通冰道顺着甬道一路滑下去,滑了一半儿地幔岩浆的热度扑面而来,而冰道已经开始溶解,哗哗灌水。
距离地幔还有三十来丈的时候,混沌之炁铺面而来。
杨暮客好似穿梭在另一片时空。他搬运《上清混元道德真经》,一呼一吸,周身道德金光闪烁……
耳畔万千之人的呼唤声让他还晓得自己是谁。
有一个人呵呵笑着,“混元宝经,固然可以收服玄黄之炁,却终归自己亦要归于混沌。不若以道德为锚,谨记当下……”
又一人惊喜道,“妙!妙……就该走出人道之法。否则我等与虾元,龙元吞噬混沌的修者有何不同!条诚真人果真了得!”
杨暮客运转功法,看到了暗红岩浆。两指夹着符箓,一手端着天地文书。
“师兄。我准备贴符箓了。需东离火一击打通,继而一路直向南乾。你们要调整好方位……”
结界外的真人们相互传音,最南方的镇守结界之人得令,随时准备解放。
紫贵与另外四名真人一个挪移来到东方。此时乃是黄昏,暗时令已经借不到东离火。但大引导术之下。天地光景变幻,以后天代先天。
紫贵手掐南离火诀,朱雀真火从天而落。
“紫明,速速撤出来!”
只见杨暮客一身白光,运转金炁。他眉间挂霜,靠近艮位之处掷下符箓。
符箓摇摇晃晃贴在了熔岩之上,瞬间变大,开始覆盖火焰。杨暮客打了一个冷颤,自己用金炁用过劲儿了。但顾不得,赶紧往上飞。
他化身一道光,借着上方的瀑布甬道疾飞。
飞到漫天雷霆之间,杨暮客好似一只大鸟,踩着一朵云,向南飘去。因为南方的结界马上就会解开,不必叫人弄出缺口逃离。
紫贵眼中光芒四射,大引导术天地变幻。南离火落在东方,天上如同出现了两个太阳。海面倒映着虚假的太阳将大日真火射入海中。
真火穿透海水照在符箓上,一股莫大的力量推动着艮位隆起。四位真人搬运功法,造山之术。真人大能搬山移海的法术好似扯着海底泥沙。海水迅速上台,一道山脉开始形成。
岩浆鼓动,不停地沿着此处覆盖。轰隆一声,涌出的岩浆快速向南穿梭。
杨暮客嘭地一声撞在结界上。
结界外的真人嘿嘿一笑,看到火焰南移,这才解放。拉起紫明便往东北飞,去和紫贵汇合。
地幔走势一路直奔着南方,重新接通断裂之处,岩浆再次涌向赤道。
无边的灵浊之炁随着洋流飓风吹向大海深处。杨暮客一时间看怔了。
紫贵扯他一下,捏着两把剑的剑格塞到他手中。
杨暮客这才回神,掐剑诀将宝剑收入剑鞘。
“师兄。这点儿小事儿,应该不是非得用我吧……”
众多真人听见此话都憋着笑,但细细想来,他们又笑不出来了。
紫明抬手给诸位真人作揖,“多谢诸位,贫道日后会一一走访。”
“届时我等恭迎上人大驾。”
紫贵领着杨暮客慢慢往回飞,笑着问他,“觉着容易?”
嗯。杨暮客点头称是。
紫贵畅快一笑,“若不让你这筑基彰显一下。他们怕是都觉得你紫明上人徒有虚名……该是让人知道观星一脉找着传人了。这世间浊染日后定然有人处置。否则下回来找你的,便不是论道……下毒,离间,偷袭,色诱……他们会一条条地尝试弄死紫明上人。怕不怕?”
杨暮客倒抽一口凉气,“这么不要脸?”
紫贵嗤笑,“要脸皮何用?”
杨暮客着急地问,“那我来治浊染了,他们就不这么干么?”
紫贵捏着下巴,“啧,你这话问的。让你紫明不吃饭,成么?”
“那不成……唉……”杨暮客叹息一声,“此回我老老实实回去七返九还,争取把三魂七魄凝练一体。待我证真了,他们总不该舍了道人,出来做这些腌臜……”
紫贵没接话茬,反问,“见着了邪神诞生,怕么?”
杨暮客伸懒腰,“我就是出来见世面的……即便不用我来,诸位大能三两下便清理完。您问我怕不怕?生命之初,本源之意。往上倒腾,大家怕是都源出一炉。那算我一个远房亲戚……”
“呸!尽说歪理。你跟邪神论亲戚,贫道不认。回去让紫乾师兄赏你两戒尺。”
杨暮客回了宗门,果真挨了两板子。但他自己不以为然,日后他不说这话便是。
他以为自己和那邪神……当真就是亲戚。都是天生地养,不知从哪处蹦出来的。
观星一脉忒冷清了,杨暮客便钻到后山爬到归裳的住处。
“又来我这作甚?讨药吃么?”
“弟子不依仗外物,借您宝地修行……”杨暮客偷偷瞄着归裳。
归裳翘起二郎腿直指后院,杨暮客唱个肥喏便钻进后园子去侍弄药草。
紫明出山治理浊染,在论道杀人之后再次传开了。
兮合真人前去会见至秀。
俩人一个正法教长老,一个天道宗值守。都在地方着济灵寒川的大妖。
兮合靠在椅背里,好不容易得了清闲,他终于放下架子,看了眼至秀。
“你们天道宗真就这么放任下去?观星一脉怕是日后唯一的指望了。”
至秀给兮合斟茶,无奈地回他,“若事事都想着退路,改天换地还何谈功成?你正法教不也袖手旁观么?那就别管。至少我们九景一脉对紫明师叔仁至义尽。本姑娘不曾得罪他,他须是念着我的好儿。”
“筑基……浊染……这俩词儿能联系上么?”兮合郑重地盯着至秀。
“您说想说紫明师叔大不同。那也不该跟我说。去找问天一脉去。”
兮合噌地一下站起来,“你们天道宗当真不拴好了自家的妖精?”
“与上清境禹余天的上清老祖说去。他们不去大罗天证就星君,大罗天便总有缺口。围不住天罡,我天道宗就永远分不出人手来。地上的浊染当真是我家做事儿不干净?你这话不若问问你们正法教自家老祖!”
兮合眉头紧锁,“至秀师弟,贫道还有要事。”
“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