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好消息,要禀报父汗..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汗王宫中众人因令人窒息的沉默已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四贝勒皇太极就好似如梦初醒般,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满脸喜色的将其交给神情略显疑惑的努尔哈赤。
据内应传回的消息,明国的永平府滦州于几日前遭遇地龙翻身,波及范围上百里,十数万汉人为之流离失所,房屋倒塌无数。
在提及明国灾民遍地,十数万人为之流离失所的时候,皇太极的脸上瞧不出半点怜悯和不忍,反倒涌动着强烈的幸灾乐祸,让嘴角一直挂着淡笑的范文程和佟养性等微微晃了晃身子,不敢有所感情波动。
这倒是个好消息..
闻言,努尔哈赤的脸上虽泛起一抹诧异之色,但依旧没有太过于重视,毕竟就连在西南盘踞数百年的西南土司都能够被朝廷大军迅速平定,这些面黄肌瘦,手无缚鸡之力的灾民们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呢?
父汗怕是有所不知,见努尔哈赤的反应如此淡然,皇太极便是微微一笑,脸上泛起些许狡黠,沙哑的声音在这幽静的汗王宫如同鬼魅,让在场的所有人心中为之咯噔一声:这永平府滦州可是隶属于明国的北直隶,距离小皇帝所在的北京城不过百里之遥。
换句话说,这场地龙翻身直接发生在明国的心脏..
嘶。
一语作罢,倒吸凉气的声音便随之在汗王殿中响起,代善和阿敏这两位能征善战的宿将此刻双眼圆睁,脖颈青筋暴露,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大明疆域广袤,即便地方上遭遇了某些天灾人祸,除非严重到一定程度,否则依旧难以动摇大明的统治。
但若是作为大明统治核心的京畿之地遭遇了天灾人祸,这意义便完全不一样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对于小皇帝而言,无异于一场无妄之灾;但对于他们大金而言,却是上天的!
这是连老天都站在他们大金这边啊。
不止如此,留给努尔哈赤的惊喜还远远不止于此,早已铁了心归降大金的范文程也适时调整好了情绪,眼神炙热的汇报道:这永平府与蓟镇也相隔不远。
这场波及上百里的地龙翻身不仅会牵扯明国的注意力,还会对蓟镇的长城要塞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
说不定等咱们汗国勇士抵达蓟镇关外的时候,这年久失修的蓟镇已是一马平川了!
一马平川!
当这四个字在汗王宫中响起的时候,即便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努尔哈赤也再难保持平静,日渐佝偻的身躯不住颤抖着,喉咙深处还发着不知所谓的咕咕声,远远瞧去,竟是有些恐怖狰狞。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建州女真之所以能够在女真诸部脱颖而出,乃至于在辽东如日中天,征服漠南草原,靠的不就是八旗勇士无与伦比的骑射能力吗?
但当他们大金勇士的对手由女真人和蒙古人,转变为龟缩在城池中的官兵,他们大金勇士引以为傲的骑射能力便变得黯然无光,甚至是毫无用处。
再精准的弓弩手,也难以靠着手中那闪烁寒芒的箭矢,射穿大明巍峨肃穆的城池;再勇武的骏马,也跑不过明国城池上那震耳欲聋的火炮。
如若不是那近乎于乌龟壳子的城池,以及该死的火器火铳,他早就领兵打到北京城下了,何至于龟缩在这赫图阿拉?
但若是蓟镇关外一马平川,他们大金勇士便可像昔日征服漠南蒙古一样,轻而易举的碾碎沿途道路上的村寨堡垒,将那闪烁着寒芒的长刀抹在汉人的脖颈之上。
明国终究是地大物博,疆域广袤,努尔哈赤从来没有想过,能够通过这场精心策划的远征便彻底推翻明国的统治,他只想借此将战场转移,让明国小皇帝及其麾下的大臣们也尝到在家门口作战的苦果!
好好好,当真是天赐良机!
迅速将这个消息,告知其余的蒙古台吉,让他们跟着也乐呵一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努尔哈赤在兴奋过后,便迅速意识到这场对于他们大金的意义。
父汗放心,儿臣待会便派人将此事告知蒙古诸部台吉。
许是怕皇太极出尽风头,大贝勒代善赶忙抢先一步,躬身回应。
虽说科尔沁部,内喀尔喀部,喀喇沁部都愿随他们大金征战,但为了不引起明国的注意,这些蒙古台吉们并未赶至赫图阿拉集合,而是领兵在驻地等待。
天助我也,实在是天助我也..
随意的点了点头之后,努尔哈赤仍是欣喜若狂的低喃着,心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畅快之感。
他们大金治下的辽东本就是以苦寒见长,庄稼的收成远远比不上河南,山东等地,再加上那些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汉人奴才并不认真耕种,他们大金勇士的口粮几乎有半数以上都只能通过劫掠获取。
尤其是随着辽东连续多年经历,寒冷刺骨的冬天几乎让广袤的土地颗粒无收,也让他这位女真大汗有苦说不出,只能想方设法的敲朝鲜和蒙古诸部的,勉强维持着汗国的稳定局势。
风云轮流转,如今这明国的小皇帝也终于能体会到一次焦头烂额的滋味了。
另外,还有最后一个好消息,要报予大汗..
像是早就说好了一样,脑后留有金钱鼠尾的范文程又幽幽出声,漆黑的眸子中涌动着狡黠的光彩:不知大汗是否还记得,明国的闻香教主王好贤曾与我汗国结盟,愿随我大金共同起兵..
恍然大悟般拍了拍额头,努尔哈赤情不自禁的感叹道:本汗竟是将他们忘了..
这些诵经念佛的神棍们虽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架不住拥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在大明万千百姓心目中享有不俗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如今明国天灾人祸不断,正是这些神棍们梦寐以求,揭竿而起的好时机。
他不求别的,只要这些神棍们能够像之前的徐鸿儒一样,拖住朝廷的部分注意力和兵力,他们大金长驱直入,攻破蓟镇的可能性便又会大上一成。
呵,父汗可千万不能小觑这些神棍..
许是知晓努尔哈赤一直瞧不上汉人,遑论只会装神弄鬼的,四贝勒皇太极赶忙接过了话茬,并情难自抑的说道:父汗可知晓那闻香教主王好贤的老巢在何地?
老巢在何地?
闻言,努尔哈赤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迷茫之色,他虽然此前曾与那王好贤互致书信,但内心并未将其视作如蒙古人一样可靠的,只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敷衍了一番,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些神棍的本事和能量。
在他看来,这闻香教主王好贤不过是个坐享其成之辈,即便真有些本事,也远远无法与当年在山东兖州建国称帝的徐鸿儒相提并论。
佟驸马,此事原本就是由你负责牵头引线,不如由你告知父汗,在殿中众人的注视下,春风得意的四贝勒皇太极突然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佟养性,将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这位硕果仅存的汉人驸马。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从代善前几年被努尔哈赤公然废黜了的身份后,皇太极想要接替努尔哈赤,成为大金下任大汗的野心便如春雨灌溉过后的庄稼一般,疯狂滋长。
但他们大金乃是以武立国,论资排辈也是由决定,短时间内他的实在是难以压过功勋卓着的大贝勒代善。
思来想去之后,皇太极决定退而求其次,准备通过另一种方式巩固自己在国内的地位。
为此,他主动向范文程和宁完我等深受努尔哈赤信任的投去了橄榄枝,并向郁郁不得志的佟养性释放善意。
要知晓,自抚顺额驸李永芳在张家口外殉国之后,佟养性便掌握了大金国内所有的军权。
在范文程的轻声提醒下,神情恍惚的佟养性迅速反应了过来,先是向皇太极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便在努尔哈赤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回禀道:万历末年,白莲教一分为二,一支由徐鸿儒率领,老巢设立在山东兖州..
另一支,由王好贤率领,平时多以闻香教主的身份示人..
据奴才所知,这王好贤的老巢便设立在永平府滦州..
滦州!
又是滦州!
即便努尔哈赤内心已是隐隐有了准备,但当他亲耳听闻王好贤的老巢设立在永平府滦州的时候,不断起伏的胸口仍是为之一滞,脑海中只剩下了四个大字在幽幽回荡。
天命在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