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着卷过走寨简陋的议事堂,将那份墨迹新干、言辞激昂的讨小象国檄文吹得哗啦作响。檄文历数小象国兵卒多年来越境烧杀掳掠、欺凌边寨的累累血债,痛斥其贪婪无度,狼子野心!文中慷慨陈词,呼吁边境线上饱受蹂躏的九曲十八寨同仇敌忾,摒弃前嫌,与走寨结盟,共组边陲屏障,阻小象国之刀锋于国门之外!
檄文俨然一副投入雪原的种子,被戚福手下最精干的信使,顶着风雪送入周边各个大小寨子。
三日。
整整三日过去。
议事堂内,炭火盆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弥漫的冰冷与死寂。案头空空如也,没有一封回执,没有一句口信。预想中零星寨子的响应,或是“互不侵犯”的默契回音,皆成泡影。只有窗外呜咽的风雪,化作那些沉默寨子无声的嘲讽。
戚福负手立于堂前,背影挺直如标枪,但眉心却紧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这结果,远超他的预料,一盆带着冰碴的雪水,当头浇下。自信如他,原以为凭走寨如今的实力、凭这份占着大义名分的檄文,至少能激起几处饱受欺凌的寨子的回响。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阿福……”丁阿牛粗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这位在边境活下来的元老、最熟悉边寨生存法则的汉子,看着戚福紧锁的眉头,搓了搓满是老茧的大手,终于还是开了口:“……这结果,其实……也不算太意外。”
戚福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丁阿牛脸上,带着探究:“哦?阿牛大哥,你看到了什么?”
丁阿牛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冻土:“阿福,您是做大事的人,眼光高远。可这九曲十八寨的寨主们……他们眼皮子底下,就只有寨子口那几亩薄田,寨墙后那几千口等着吃饭的嘴!他们怕啊!”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痛心:
“小象国那些杂碎,是豺狼!可応国……応国那些远在天边的老爷兵,也不是靠得住的青天大树!”
戚福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你是说……”
丁阿牛重重地点头,印证了戚福心中那个不祥的猜测:
“応国兵强马壮的时候,也不是没派人来打过小象国!打是真打,赶得那些杂碎狼奔豕突!可结果呢?”丁阿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応国的大军不可能永远扎在咱们这鸟不拉屎的边境线上!他们打够了,捞够了军功,拍拍屁股就撤了!留下的是什么?”
他粗糙的手指指向寨外风雪弥漫的旷野,仿佛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场景:
“是那些响应了応国号召、帮着応国兵打过小象国的寨子!応国大军前脚刚走,后脚小象国那些红了眼的疯狗就扑回来!屠寨!烧光!抢光!杀光!鸡犬不留!那报复……惨啊!比豺狼过境还要狠上十倍!”
丁阿牛的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一次!两次!血流的够多了,道理也就刻进骨头里了:応国的大腿抱不得!谁抱,谁第一个死!谁出头跟着打小象国,谁就是小象国回来第一个要撕碎的靶子!”
戚福沉默地听着,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了然、凝重,更有一丝冰冷的愤怒。
戚福不知応国是否往日做过什么,至少上次匪祸贼害,是他带着福寨老少铆足了劲做得,可换来的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换来的不过是一场空。
他懂了。这檄文,在那些饱经摧残、早已被血泪浇灌得心冷如铁的寨主眼中,非但不是救命的稻草,反而是催命的符咒!他们不是不想反抗,不是不恨小象国,而是被応国反复无常、只图一时之利的“援助”彻底寒了心!他们不敢信!他们怕成为下一个被応国抛弃、被小象国血洗的牺牲品!
“所以……”戚福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寒意,“他们宁可像现在这样,忍着痛,像割肉一样定期给小象国交点‘买路钱’、‘平安米’,换来一时苟安?哪怕知道这是饮鸩止渴?”
丁阿牛痛苦地闭上眼,又缓缓睁开,那眼神里是深深的无力与默认:“是,阿福。割肉疼,可…总比立刻丢了性命强。这就是边寨的活法……憋屈,但……活着。”
议事堂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炭火爆裂的噼啪声。那份高高悬起的檄文,在寒风中无力地抖动,更像是一张巨大的讽刺。
戚福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份檄文,扫过丁阿牛沉重的脸,最终投向窗外那被风雪笼罩、充满了绝望与苟且的边寨旷野。他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但眼中那最初的困惑与挫败,渐渐被一种更加幽深、更加锐利的光芒所取代。
“応国靠不住……”戚福喃喃自语,声音轻,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小象国是豺狼……边寨已成惊弓之鸟……”
他手指敲击着冰冷的桌案。
“联合不成,非是檄文不义,非是走寨力弱……”戚福眼中精光一闪,“是他们……信不过任何‘外力’!他们只信自己手里的刀,和寨墙上的血!”
思路豁然贯通!
“结盟不成,那便……换一种结法!”戚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开迷雾的决断,“既然是惊弓之鸟,我们就不能做那只拉弓的手!我们要做……”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看向丁阿牛,一字一句道:
“……那只在他们最恐惧、最绝望时,从他们自己寨墙后面……站出来的!那只让他们相信,这一次,他们身后不再是応国远去的背影,而是……另一堵绝不会崩塌的墙!”
丁阿牛闻言,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阿福,您的意思是……”
戚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充满力量的笑意:
“他们不是怕响应我们,引来小象国的疯狂报复吗?那好……”
他走到案前,一把抓起那份无人问津的檄文,指节捏的用力几分:
“我们就让小象国……根本腾不出手去报复! 我们要让小象国自顾不暇!我们要让他们知道……”
戚福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
“这一次,走寨的刀锋所指,不是结盟的号角,而是……不死不休的战书! 犯我边境者,纵千里,必诛之!”
“阿牛大哥!”戚福目光灼灼,“立刻点齐寨中能战之兵!派出所有探马!给我死死咬住最近一伙越境袭扰的小象国兵卒!摸清他们的路线、兵力、落脚点!”
“阿福!您是要……”丁阿牛呼吸急促起来。
“不是要!”戚福打断他,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是杀!杀到他们胆寒!杀到他们不敢再轻易越境!杀到那些寨子亲眼看到——这一次,応国不会来!但走寨的刀,会钉死在小象国的心口上!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干!”
“我要用血,”戚福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风,“告诉所有人,走寨,就是他们身后那堵……永不后退的墙!”
风雪在窗外咆哮,但议事堂内,一股肃杀而决绝的气势已然冲天而起!一场以走寨之血,向整个边境线宣告存在与决心的惨烈反击,即将拉开序幕!
这场风暴,戚福要的就是搅和的越乱越好,越乱越能从中找寻他想要的线索,还有往日福寨那些人的踪迹,若是就这般没有目的的问询,结果自然有,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个年月,他可不想到时看到的都是一堆白骨或是一具沉尸。
“今日起,所有人盯死小象国之人,一旦落入手中,莫要放过!”
“是!”
探马先行,三五小队集结,他们知道戚福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至于他们会怎么做,戚福不会教,更不会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