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崖洞东的伏击点,寒风卷着血腥味与雪沫,吹过堆积如小山的战利品——杂乱的皮货、染血的兵器、几袋抢来的粮食。
守了三天,刀楼与刀路兄弟俩收获颇丰,但代价也同样沉重。
十来个俘虏在严寒中已冻毙三个,蜷缩在避风的角落如僵硬的石头。更棘手的是,这片“生财路”似乎已被小象国溃兵视为死地,昨日开始便鲜有“肥羊”经过。
随身携带的炒栗米和肉干粒子也已见底,靠零星缴获的敌人干粮果腹,终究比不上走寨灶头里滚烫的肉汤和热乎饭食的滋味。
“哥,东西不少了,人也冻蔫巴了。”刀路搓了搓冻得通红的耳朵,看着奄奄一息的俘虏和堆积的物资,“我押回去?寨里兄弟们都等着米下锅呢。”
刀楼眉头紧锁,望着茫茫雪原,心头总有丝不安盘旋,有着秃鹫的阴影。但现实摆在眼前:再守下去,人困马乏,得不偿失。他用力一点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行!你带四个腿脚利索的兄弟,押东西和那几个还有气的‘舌头’回去!路上小心!掉头山那片鬼地方,风能削肉!找个背风处歇歇脚再走,别硬撑!”
“放心!”刀路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归心似箭的光芒。他动作麻利,招呼四个最精干的兄弟,迅速将值钱的皮货、兵器、粮食打包驮上缴获来的马匹。仅存、冻得半死的小象国俘虏被粗暴地捆在光溜溜的马背上。
风雪中,刀路一行五人,押着沉重的物资和俘虏,逆流而上的孤舟,艰难地离开了石崖洞伏击点,朝着走寨方向跋涉。
行至掉头山,已是夜幕沉沉。如其名,这里的风像是无数冤魂的哭嚎,打着旋地从山坳里钻出,刮在脸上钝刀子割肉,连骨头缝都透着寒气。马匹喷着白雾,不安地刨着蹄子。人更是冻得牙齿打颤。
“哥几个!扛不住了!找个背风窝子暖暖身子骨再走!不然没到寨子,咱先成冰条子了!”刀路强忍着刺骨寒意,大声招呼。他目光扫视着两侧黑黢黢、怪兽巨口般的山坳,寻找着避风处。
刚在一处背风的巨岩下勒住马缰,准备下马活动下冻僵的手脚——
“下面可是走寨的兄弟?”一个粗嘎、带着明显口音的声音,突兀地从上方山坳的阴影里传来!
刀路心中猛地一凛!他身后的一个兄弟冻得脑子发僵,下意识就想开口应声:“是……” “唔!” 刀路反应快如闪电,回身一把死死捂住那兄弟的嘴!力道之大,让对方瞬间翻起了白眼!
“闭嘴!”刀路压低声音,喝声像受伤野兽的低吼,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警惕!他松开手,那兄弟大口喘息着,眼露惊恐。
不对劲! 这荒郊野岭,深更半夜,哪有什么“兄弟”会在此处“问候”?声音不对,时机更不对!
“点子硬了!”刀路咬牙低吼,心瞬间沉到谷底。绕路?掉头山地形险恶,夜间风雪中根本无路可绕!硬闯?对方居高临下,自己这边人困马乏,还带着累赘……
“抄家伙!护住马!”刀路当机立断,厉声低喝!腰刀瞬间出鞘,在昏暗的夜色下闪出一道冰冷的弧光!其余四人也是眼神一狠,纷纷拔出兵器,背靠背围住驮着物资的马匹!
然而,已经晚了!
“呼啦——!”
几乎是刀路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侧山坳上方,鬼火般骤然亮起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光瞬间照亮了下方狭小的谷地,也将刀路五人惊怒交加的脸映得一片惨白!
密密麻麻的人影从两侧高坡上潮水般涌下,瞬间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粗劣的皮袄,凶悍的面孔,手中各式各样的武器——弯刀、粪叉、削尖的木棍……显然不是小象国的正规军,更像是……山贼土匪!
为首一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瞎了一只眼的汉子,骑在一匹杂毛马上,居高临下,目光在刀路几人身上扫过,带着浓浓的不屑。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他们身后马匹上那沉甸甸的包裹、鼓鼓的粮食袋子和捆着的俘虏时,那只独眼瞬间亮起了贪婪的绿光!
“妈的!肥羊!”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根本没把眼前区区五人放在眼里,猛地一挥手:“兄弟们!上!东西全留下!人……碍事的全宰了!”
“杀啊!”四周的土匪爆发出疯狂的嚎叫,一副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挥舞着武器从四面八方向着刀路他们猛扑过来!
“护住马!杀出去!”刀路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手中腰刀化作一团匹练寒光,迎头劈翻一个冲在最前的土匪!鲜血和脑浆瞬间迸溅!
战斗瞬间爆发!狭窄的谷底成了血肉磨盘!
刀路和四个兄弟都是刀头舔血的悍卒,瞬间结成一个背靠背的小小圆阵,困兽疯狂搏杀!刀光闪烁,血肉横飞!不断有土匪惨叫着倒下。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了!一波波涌来!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简陋,但仗着人多势众,疯狂围攻!
“噗!”一声闷响!一个走寨兄弟的后背被一柄沉重的粪叉狠狠捅穿!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口中鲜血狂喷,踉跄着倒下!
“小五!”刀路悲吼,分神刹那,手臂便被一柄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围攻的土匪抓住了这一瞬的空隙!数把武器同时从不同方向刺来、砸来!
刀路奋力格挡开两下,却再也避不开第三下!
“嘭!”一根碗口粗、带着铁箍的硬木棍狠狠砸在他的后脑!
刀路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剧痛炸雷在脑海轰鸣!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雪地里!温热的血顺着后颈流下,染红了雪地。
另外两个兄弟也很快被数倍于己的敌人扑倒,死死按住,兵器被夺走。
战斗,在短短片刻间结束。五人小队,一死三俘!物资马匹尽数落入敌手。
土匪们发出胜利的欢呼,开始哄抢战利品。
就在这时,山坳阴影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才慢悠悠地策马踱了出来。正是磨寨寨主,凃九风!
他那只独眼在火把跳跃的光芒下闪烁着浑浊而冰冷的光,狠毒的毒蛇一条。他勒住马,目光扫过地上小五的尸体,掠过被死死按在雪地里、满脸是血、兀自挣扎怒骂的刀路,最后落在那两匹驮着沉重物资的马身上。
“啧……”凃九风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枯瘦的手握着马鞭,鞭梢有意无意地指向刀路。
“放一个。”他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土匪耳中,“让他滚回走寨报信。”
一个按着刀路同伴的土匪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手。那个走寨汉子挣扎着爬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凃九风,又看看地上生死不知的刀路。
凃九风用马鞭虚指了一下那个汉子,声音来自九幽寒风:
“告诉戚福……”
他顿了顿,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报信人,仿佛要将他看穿:
“……他兄弟刀路,在我手上。想要人活命……”
马鞭的鞭梢,轻轻点了点刀路的方向:
“……让他带上够我磨寨吃到开春的粮,再加十车咸肉!送到掉头山口!”
凃九风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至极的狞笑:
“记住了,晚一个时辰……”
他手中的马鞭猛地扬起,狠狠在空中虚抽一记,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我就剁他兄弟一根手指头!手指头剁完了,就剁脚趾!迟得越久,寄回去的‘零碎’就越多!听明白了吗?!”
那报信的走寨汉子浑身剧颤,脸色惨白如雪,看着地上生死不明的刀路,又看着凃九风那毒蛇般的独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用力一点头,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惊惧。
“滚!”凃九风猛地一挥马鞭!
那汉子离弦之箭,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冲出包围,头也不回地向着风雪弥漫的走寨方向亡命狂奔!他必须把消息带到!在下一个时辰到来之前,将消息送到戚福面前!
风雪吞噬了他的背影,也吞噬了掉头山谷底的血腥与绝望。凃九风看着报信人消失的方向,独眼中闪烁着疯狂与算计的光芒。一场新的风暴,已经被他这记狠辣的鞭子,彻底抽向了走寨!戚福,你会怎么选?
他凃九风在乎嘛?不在乎,看着满满当当的包袋,嘴角冷笑招呼手下带回去,仅仅留了几人在这等着,他可不会傻傻等戚福找上门,至少有个风吹草动,他也好脚底抹油。